十一月的风裹挟着枯叶在街道上打着旋转，发出沙沙的声响。
扬小美缩了缩脖子，把她瘦小的身体深埋进宽大的棉衣里，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还残留在她的发梢上，那些气味回荡在车里久久未散。
和苏菲老师分别后，扬小美拿上换洗的衣服，在医院大厅和刚办完出院手续的刘翠英王志强一起回了家。
因为苏菲老师这边答应给她放三天的假期，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轿车后排的座位有些凹陷，扬小美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坐姿。
母亲刘翠英和王志强紧挨着的肩膀，使她心里想起了还在精神病院的父亲。
“也不知道爸爸还好吗？好想见见他……”
王志强的二手轿车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着车载香氛，形成一种特别令人恶心的味道。
这，可能是扬小美还未长大的缘故吧。
“妈，王叔叔......”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枯叶。
“今天晚上......我能请同学来家里吃饭吗？”
话音未落，她就捕捉到了前排两人瞬间的眼神交流。
那种默契的、带着计算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菜价、电费、水费......这些数字会在他们眼中快速闪过，就像超市收银台跳动的数字。
就在空气即将凝固的时刻，刘翠英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苏菲老师的声音透过扬声器在车内回荡。
“.....那孩子是小美在学校第一个真正交心的朋友......”
“而且这一次事故中，也多亏了她这位朋友，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班主任苏菲第一时间打通了电话过来。
因为这通电话打的太过及时，让车内尴尬的扬小美瞬间轻松了不少。
车内气氛并不算压抑，但这样的小小要求，她懂事后从未提起过。
毕竟这个家并不是她的。
扬小美紧张的手指无意识着胸前的铜钱币。
最终在两人的僵持下，王志强先松了口。
“行啊。”
王志强最终开口，把脸转向身边的刘翠英，朝着她眨了眨眼。
“孩子难得交到好朋友。”
“好吧，听你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扬小美从未听过的温和。
与此同时，他在后视镜里注意到了扬小美脖子上的铜钱币，它们的边缘都刻着细密花纹，和正常的铜钱有所不同。
二十分钟后，车终于开到了院子。
当车轮碾过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时，扬小美望着窗外熟悉的灰白色居民楼，三楼那扇贴着褪色窗花的玻璃后，就是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三人下车后，就立马回了家中。
由于扬小美的母亲不爱收拾，家里简首是一片狼藉。
扬小美稍作休息之后，就开始忙碌起来。
她把能做的都自己做了一个遍，为的是能让第一次映像会好一点。
刘翠英见扬小美这般勤快，索性她也殷情了一回。
她独自下厨，在那里翻炒着青椒肉丝，麻婆豆腐，水煮牛肉，油烟机的轰鸣声盖过了她时不时喷发而出的咳嗽声。
王志强也没闲着，他蹲在客厅一角，正费力地调整着那盏接触不良的落地灯，他还把整个地面都拖了一遍，这也实在难得一见。
可见，苏菲作为一名老师的号召力是不错的。没有她在中间的劝说，扬小美的母亲和继父不可能这样通情达理。
扬小美整理完自己的房间，就开始一遍遍擦拭着餐桌椅，把买来的新桌布铺在上面，摆成对称的角度。
“要不是请金昕过来，这个家不可能这样正常有序，健康整洁。
扬小美心里是这样想的。
菜上桌没多久，金昕就准时来到了楼下。
“叮咚！”
门铃响起时，扬小美把围裙卸了下来上前去开门。
金昕站在楼道暖黄的灯光下，怀里抱着个彩丝带的纸盒。
“小美，我来了。”
“谢谢你能过来，快请进吧。”
金昕她来的时候，是她父亲亲自送过来的。好在两家都住在同一个市区，只不过扬小美家离市中心的距离稍微远了一点。
由于金昕才康复出院，她的父亲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游荡，便把车停在了扬小美所在的小区楼下。
他还再三强调不要告诉扬小美的家人，自己在下面等着接她。
“九点钟前给爸爸打电话，爸爸会来接你。”
他摇下车窗叮嘱金昕，眼睛却盯着扬小美站的位置。
晚餐时，大家在磕磕绊绊的聊天中开始的。面对这个高大的女孩子，王志强和刘翠英也不敢怠慢。毕竟她的身高高出在场的任何人。
从气势上就己经压倒了刘翠英高高在上的心。
“你是金昕吧，我们家小美都说了，谢谢你在学校经常帮助她。来，多吃点。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还好，我挺喜欢的，谢谢阿姨叔叔的招待。”
“哪里，都是些家常便饭，多吃点儿。”
王志强到是出奇的安静，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偶尔看向扬小美脖子上的铜钱。偶尔也会附和着刘翠英的话，说上一句两句的。
扬小美在饭桌上，只是习惯性地咀嚼着白米饭。
等她吃饱后，悄悄的冲着金昕的耳边说道。
“吃完饭我们去后面公园里走走吧，那边空气晚上很清新的，不用很久，我们早去早回。”
金昕听到扬小美这么一说，慢慢放下手中的碗筷。
扬小美瞥见母亲刘翠英的手抖了一下，瓷勺在碗沿撞出清脆的声响。
好像在暗示她不要回来太晚。
“妈，我和金昕出去散散步，一会儿就回去，不会太晚的。”
扬小美跟刘翠英使了一个尴尬的笑脸后，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她取下挂在墙上的白色帆布包，拿了床底下一样东西，就和金昕一起出了门。
金昕也礼貌的和二位道了别。
公园河床边的路灯年久失修，月光在龟裂的河床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枯黄的芦苇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絮语。河面漂浮着腐烂的水草，散发出带着臭鱼的腥气。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声音在空荡的河床上回荡，恍若冤魂的呜咽。
路走到一处隐秘的树下，扬小美解开校服领口，露出挂在脖子上的三个铜钱币。
金昕转头看向扬小美。
“你怎么一首都带这个？”
借着月光，金昕在一旁看见铜钱币上刻着古代的符文，像是无数张痛苦的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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