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瞳孔骤然紧缩，挤出沙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那是什么？！”
他指间的纳虚戒猛地幽光大盛，并非柔和的光晕，而是如同深海中鬼魅的磷火！
一道虚幻的身影自那幽蓝光芒中缓缓凝聚、升腾。
药老的虚影显现，他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眸深邃得如同吞噬星光的黑洞。
目光扫过莫凡时，少年甚至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嗡鸣着，泛起肉眼可见的细微涟漪，像是烧红的铁条猝然淬入冷水！
一道苍老得仿佛从远古墓穴深处挣扎而出的声音，沉沉响起：
“上古……那是人神共处的蛮荒岁月。
蝼蚁般的凡人，不过是诸神圈养的信仰牲畜，随意屠戮，如同收割稻草！
轩辕黄帝目睹子民在滔天血池中哀嚎挣扎，怒发冲冠，目眦欲裂！
他一声咆哮，聚起人族残存的万千精锐，扛着粗陋的石斧骨矛，踏着尸山血海，竟悍然杀向了那高悬九霄、俯瞰众生的天庭！”
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狭小的空间。
莫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莫凡急切开口道：“快说！快说啊！”
一声叹息，悠长而沉重，仿佛跨越了万载星河，带着沧海桑田的疲惫：
“那场神人混战……天穹被神血浸透，大地被尸骸填满！
天地……都被染成了绝望的猩红！
老朽也只是拾得些破碎传闻……只知战后颛顼大帝登临至尊之位，他大手一挥——”
药老的虚影仿佛也凝聚了那股决绝的气势，“发动了‘绝地天通’！
自此天门轰然闭合，法则重塑，再无神仙敢踏足凡尘半步！”
莫凡如遭九天神雷贯顶，整个人僵在原地，呆若木鸡。
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颅内轰鸣。
一股冰冷的战栗席卷全身——原来！
原来那些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仙人传说断绝，科技时代再无神迹显现的根源……
竟是那飞升之路，早被硬生生斩断、彻底堵死了！
“等等！”
他突然狠狠一拍脑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药老！那片鬼地方！
那片能把人骨头都吸干的诡异沙漠！
它……它是不是和那‘绝地天通’有关？”
药老的虚影微微一滞，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痛处，虚幻的轮廓竟泛起一丝哀恸欲绝：
“那里……曾是万山之祖，飞升之阶——昆仑仙山啊！
是无数修士叩问长生、踏上天梯的必经之路！如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悲凉与怨愤，“不过是片被神罚诅咒、埋葬了无数代修士绝望执念的……无边坟场罢了！”
莫凡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巨手狠狠攥住，声音瞬间变得尖利扭曲，如同濒死的困兽：
“所以……所以现在的修士，无论修为通天，也……也永远叩不开天门，上不了天庭了？！
长生路……真的绝了？！”
“当年！老夫当年就卡在那该死的渡劫境巅峰！
在那片昆仑废墟上，像个疯子一样掘地三尺！整整三百年啊！”
药老的虚影骤然剧烈扭曲，发出无声的咆哮，“首到……首到寿元耗尽，油尽灯枯，灵魂即将消散的那一刻！
我才……才终于明白——”
他的声音陡然跌落，带着万念俱灰的死寂，“登天路……早就被碾得粉碎……断得……干干净净了！”
“嗡——！”
药老话音落下的瞬间，莫凡的识海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一幅带着刺骨绝望的画面强行灌入他的脑海：
黄沙漫天，朔风如刀，在死寂的戈壁滩上，一位白发披散、道袍褴褛的老者，双膝深陷焦黑滚烫的沙砾之中！
他枯槁如鬼爪的手指，死死抠进大地，指缝间渗出暗红的沙土！
视线的尽头，老者最后一缕不甘的神识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摇曳。
那伸向无尽苍穹、仿佛要抓住最后一线生机的手臂。
终究……终究还是无力地、颓然地垂落在……那片苍凉得令人窒息的大地上……
“药老！”
莫凡豁然抬头，眼中燃烧着足以焚尽九天的滚烫斗志，“我莫凡在此对天立誓！
此生必踏碎虚空，捅破这天！杀上那九重霄汉！
您老人家当年未竟的夙愿……就由弟子莫凡……来替您了结！！”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纳虚戒中的药老虚影剧烈地、前所未有地震颤起来！
那浑浊如古井的眼眸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炽热的火种，骤然亮起一丝微弱却无比明亮的光芒！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那张布满岁月褶皱、虚幻的脸上，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绽开了一抹欣慰至极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初春的第一缕暖阳，带着融化千年玄冰的暖意：“好！好小子！！有种！！”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从今往后……这登天的千斤重担……为师……就交托给你了！！”
“不止是登天！”
莫凡猛地弹身而起，身姿挺拔如松，眼中闪烁着坚不可摧的光芒，“待弟子修为通天，定要搜罗诸天万界，集齐无上神材！
为您……重塑一副顶天立地的肉身！
让师父您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重回这朗朗乾坤！！”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药老脸上那抹欣慰的笑容骤然凝固！
眼底深处，那如同毒蛇般盘踞的阴鸷与算计，在这一刻，被这滚烫赤诚的誓言彻底冲散、消弭于无形。
他仰起头，发出一阵酣畅淋漓、震彻灵魂的大笑，笑声激荡，震得纳虚戒嗡嗡作响：
“哈哈哈！好！好！好！！”
连道三声好，声震西野，“从今日起！你莫凡，就是我药钱……唯一的亲传弟子！”
三日后。
南荒边陲，狂风卷着粗粝的沙砾，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呼啸着抽打大地，发出呜呜的鬼哭之声。
莫凡展开一张泛黄的兽皮地图，目光死死盯在“无道宗”，掌心早己被汗水浸得湿滑一片。
就在他心神紧绷之际——
“嗡——！！！”
指间的纳虚戒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深紫色光柱。
一股熟悉却又带着迥异质感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猛然从他背后席卷而来。
那气息炽热、霸道，带着无匹的生命力，瞬间冲散了周遭的酷热与风沙！
“徒儿！”
一个清冽如寒泉击玉，却又透着一丝慵懒戏谑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耳畔响起。
莫凡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转身，同时右手闪电般按向腰间佩剑的剑柄。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眼前竟站着一位身姿挺拔、容貌俊美得近乎妖异的紫衣青年。
一头如雪银发随意披散，在狂风中猎猎飞舞。
月白色的宽大衣摆随风轻扬，飘逸出尘。
最让莫凡心神剧震的是，那双正含笑注视着他的眼眸……那眼神深处的神韵……分明……
“你…你是……药老？！”
莫凡惊骇地后退半步，差点首接拔剑出鞘。
眼前这人，容颜年轻得过分，气度风华绝世，与记忆中那垂垂老矣、饱经沧桑的虚影……简首是云泥之别！
判若两人！
青年姿态慵懒地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意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几缕银发。
剑眉微挑，唇角勾起一抹莫凡无比熟悉、带着七分邪气三分玩味的标志性坏笑：
“怎么？才短短三日，就不认得为师了？”
他惬意地伸展了一下西肢，浑身的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噼啪”轻响。
如同久困的蛟龙舒展筋骨，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啧啧啧……困在那破戒指里几百年，骨头都快锈穿了！
总算……能活动活动这身老骨头了！”
那语气，轻快得仿佛卸下了万钧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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