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可算是回来了！”
桑陌洪亮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他龙行虎步，几个大步便迎上了归来的桑玉和叶玄。
叶玄连忙躬身，姿态恭敬：“见过前辈。”
桑陌含笑，雪白的长须随着他颌首的动作微微飘动，目光在叶玄身上满意地停留片刻。
随即转向一旁面色纠结、眼神闪烁的桑玉。
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去几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缘分天定，强求不得。既己应允叶小友之事，此刻便开始吧。”
说罢，他宽厚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道，重重拍了拍桑玉紧绷的肩膀，便引着叶玄转身离去，留下桑玉在原地心绪翻腾。
跟随桑陌穿行于幽径，叶玄的心却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石子，煎熬翻滚。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不断叩问：
情爱究竟为何物？我待她，可是真心挚爱？我…岂能负她？
这些日子，这念头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他却始终拨不开眼前的迷雾，寻不到那清晰的答案。
随着桑陌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法诀变幻，一处隐蔽的阵法光幕嗡鸣着开启。
刹那间，柔和而古老的莹光流淌而出，照亮了昏暗的空间。
只见阵法中央，悬浮着一块奇异的玉髓。
它质地温润，通体散发着淡淡的、仿佛拥有生命的乳白光泽，静静地沉浮着。
叶玄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温凉玉髓的瞬间——
“嗡！”
异变陡生！
一股沛然莫御的乳白色光潮猛然爆发，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那光芒炽烈却不刺眼，带着亘古的苍茫气息。
“叶玄！”
一声惊惶的呼喊撕裂了寂静。
是桑玉！
她眼见此景，花容失色，所有的犹豫被抛诸脑后，身形化作一道疾电，竟是不顾一切地扑入了那片汹涌的光幕之中。
远处的桑陌脸色剧变，失声惊呼：
“玉儿不可！”
然而他伸出的手只捞到了一片虚无。
光幕骤然收缩，如同退潮般急速消失，快得令人窒息。
原地，只剩下那块散发着微光的玉髓，依旧在虚空中沉浮不定，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桑陌扑上前，老脸涨得通红，双手疯狂结印，磅礴的法力如同怒涛般冲击着玉髓周围的虚空，口中焦急地低吼：
“开！给我开啊！”
然而，无论他如何施为，那玉髓都纹丝不动，光华流转，却冷酷地隔绝了一切探求。
……
仿佛琉璃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叶玄意识深处炸开。
眼前的纯白空间寸寸崩解，景象骤然变幻。
一个身影踉跄着闯入视野——那分明是桑玉。
此刻却写满了仓皇与痛楚。
她身后，数十个身着漆黑劲装、面罩遮脸的黑衣人如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
她身上的衣衫多处破损，血迹斑斑，每一次迈步都显得摇摇欲坠，显然是强弩之末。
“桑玉！”
叶玄的心猛地揪紧，几乎是本能地，流云剑“锵啷”一声悍然出鞘。
剑光如匹练，带着他焦灼的怒意，朝着那群蒙面人狠狠挥去！
“咚——！”
剑光未至，眼前的景象却如同被重锤击中的镜面，轰然破碎。
碎片并未消失，而是在空中扭曲、重组，凝结成一行冰冷而巨大的文字，悬停在叶玄面前，字字如刀：
【是救人，还是救爱人？】
这首击灵魂的拷问如同惊雷，震得叶玄心神剧颤！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
文字骤然溃散。
周遭光影流转，又是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强行塞入他的眼帘。
一座死寂的城池！
尸骸枕藉，断壁残垣间散落着锈迹斑斑的刀枪剑戟，浓重的血腥味仿佛能穿透幻境。
而在这人间炼狱的中心，站着一个身影——依旧是桑玉的模样。
但她周身缠绕着令人窒息的浓郁魔气，猩红的双眸空洞无神，手中一柄滴血的长剑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正一步步，带着毁灭一切的冰冷气息，缓缓逼近墙角。
那里，一个抱着幼童的妇人瑟瑟发抖，怀中的孩子眨着不谙世事的纯真大眼。
竟对着那魔气滔天的“桑玉”露出了一个懵懂的笑容。
“住手！”
叶玄目眦欲裂，嘶声怒吼！
他口中急速诵念清心镇魔的经文，无形的力量化作道道金光屏障试图阻隔。
然而，那魔化的“桑玉”恍若未闻，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她只是漠然地抬手，长剑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朝着那对绝望的妇孺无情斩落。
孩子纯真的笑容，永远凝固在了那一刻！
“不——要——啊——！！！”
叶玄只觉得肝胆俱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痛彻骨髓的悲鸣。
仿佛那一剑斩断的不是无辜的生命，而是他自己的心魂！
“咚！！！”
画面再次无情崩碎！
鲜血与绝望的碎片中，另一行文字带着沉重的宿命感浮现：
【是渡一人，还是渡众生？】
叶玄瞳孔失焦，身体僵硬，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怔怔地望着那消散的文字，灵魂深处一片茫然。
这抉择，太重！太痛！
场景无情切换，又一幅画卷展开。
红妆似火，锣鼓喧天。
“桑玉”身着华美嫁衣，端坐在花轿之中，红盖头下是掩不住的、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甜蜜笑容。
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意气风发。
然而，就在这最喜庆的一刻，异变突生！
九天之上，一道粗壮如龙、裹挟着毁灭气息的紫色雷霆，毫无征兆地撕裂苍穹，首首劈向那支鲜红的迎亲队伍。
“轰隆——！”
刺目的雷光瞬间吞噬了一切。
花轿、骏马、人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顷刻化为飞灰！
唯见那雷霆中心的下方，一道模糊却伟岸的人影傲然挺立，面对灭世之威，竟毫无惧色。
“咚！”
喜庆与毁灭交织的画面粉碎。
新的文字带着冰冷的疑问浮现：
【是天灾，还是人祸？】
画面破碎，又重组。
文字显现，又消散。
叶玄如同一个被投入命运洪炉的旁观者，被迫经历着一幕幕刻骨铭心的幻境。
爱恨交织，生死轮转，神魔难辨，天意弄人……无数的场景在他身边飞速流淌，无数的疑问冲击着他的认知。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唯有那一次次心灵的震撼与撕裂清晰无比。
终于，那无穷无尽的幻象洪流平息了。
最后一幅画面徐徐展开：
云端之上，“桑玉”身着素净白袍，端坐莲台，容颜圣洁而悲悯。
她双眸微阖，神色淡然，俯瞰着下方芸芸众生。
他们在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这“八苦”中挣扎沉浮。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地从她闭合的眼角滑落。
那泪珠坠落凡尘，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了一场无声的甘霖，如春风般悄然拂过大地。
所过之处，病痛消弭，干戈止息，离人重逢，悲苦的面容被抚平，绝望的心灵被温暖……
人间仿佛被注入了无尽的生机与安宁。
一行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文字，在宁静的画面中显现：
【众生苦难，神爱世人】
画面如水波般荡漾，最终归于虚无。
叶玄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纯粹的、无边无际的柔和白光之中。
先前的激烈、痛苦、挣扎都沉淀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包裹着他。
就在这时，一道空灵、悠远、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又仿佛源于心底最深处的柔和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和与引导：
“你……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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