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粘稠的沥青在凝固中艰难流淌。秒针每一次切割表盘发出的细微震颤都被无限放大,在每颗悬吊于审判之渊的心脏里搅动起冰冷的回响。
下午三点。
陆云舟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带着轴承干涩的呻吟,猛地向内拉开!如同揭开坟墓的覆板。门缝里泄出的惨白灯光映亮了走廊的一片尘迹。陆云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像刚从停尸房抽屉里被硬拖出来的蜡像,脸上糊着惨白僵硬的石膏面具,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深陷发黑,嘴唇干裂如同龟裂的田地。只有那双曾经锐利精明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两口被抽干的枯井。
他的右手僵硬地垂在身侧,指尖残留着新鲜的、浓稠的红色印泥痕迹,像凝固的血痂。身后门缝里,隐约可见那份打开的报告中,最后一页那个空白签名栏处,歪斜地签着“陆云舟”三个字。那签名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才勉强没让最后一个字滑出界外,笔画结尾拖拽出一道无力的、如同心电图濒死前的长长波动线。
那个如同送葬仪式导引者般的灰色西装秘书立刻无声地上前。他手里捧着一个宽大厚实、边缘镶嵌着乌沉金属条的皮制公文袋,袋体呈深蓝色,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袋子正面中央嵌着一枚硬币大小的、内嵌芯片的多重机械密封锁。秘书熟练地拿起桌上那枚沉重的检察院钢印,蘸取深红印泥,对准报告封面特定位置,“咚”地一声狠狠压下!鲜红的钢印图案如同用火漆封住棺椁的烙印。紧接着,秘书以训练有素的冰冷速度,将整份报告卷起,塞入深蓝色公文袋。另一只手取出一根带有特殊胶条和金属编码封条的专用扎带,“滋啦”一声刺耳的撕扯声,封条被拉紧缠绕文件袋两端!袋口的机械锁被快速输入一串复杂密码后“咔嚓”旋转锁死!
一份承载着程序外壳下所有罪证和恶意的“圣棺”——省级检察院专用密封文件袋,完成封存!
秘书将冰冷的公文袋锁进手上拎着的一个特制防弹防电磁屏蔽铅箱,动作毫无迟滞。他看也没再看门内如同游魂的陆云舟一眼,脚步平稳而迅疾地走向电梯口。走廊另一端的阴影里,三名穿着便服、肌肉紧绷的“文员”无声地汇合过来,形成紧密的人墙防护,将铅箱护在核心。电梯门开启又关闭,将他们吞没,只留下合金门合拢前回荡在空旷走廊里的冰冷回音。
办公楼东侧垃圾巷的污水坑边。
嘭!——
苟三那沉重的消防斧刃最后一次深深剁进粘稠发黑的污水泥泞里!这一次他不再抬起斧头,任由斧身斜插在污浊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条狭窄后巷出口——监视视线中,秘书和三名便衣保镖护送着那个特制的沉重铅箱,脚步急促地钻进了等候在巷口的黑色厢车!车门“砰”地关上!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轮胎压过坑洼的水洼,溅起高高的黑泥水花,随即加速消失在主干道的车流尾灯中。
“……唔…嗬嗬……”苟三喉咙深处滚过一阵低沉压抑、如同猛兽等待扑杀猎物前的兴奋喘息!浓重的白气从鼻孔猛烈喷出!他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过冰渣的淬毒骨矛,狠狠扎向头顶上方——陆云舟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此刻己经彻底关死的深色木门!
“二百——”他沙哑到几乎破裂的喉音在死寂的巷子里磨刮出来,像钝刀刮蹭铁锈,“——开始!”计数的沙漏开始无声地倾倒!
插在污泥中的沉重消防斧柄被他布满青筋的大手猛地攥紧,拔起!暗红锈迹斑斑的锋刃在昏暗中划出一道饥渴的弧线!他双手持斧,摆出一个如同中世纪行刑官般绝对标准的下劈预备姿态!肌肉虬结的手臂和后背如同即将迸发岩浆的火山岩层!等待着那声倒数归零的无声发令枪!
秘密据点。巨大的液晶屏幕墙上分割着多个实时画面。
核心区域正是陆云舟办公室门口的实况——秘书封存铅箱,三名便衣护送离开。另一个小窗显示“瑞士账户资产转移己确认100%完成”。
吴世豪和刘天彪同时从巨大的真皮沙发里,仿佛提线木偶失去了部分提绳般,身体微微向上松懈了一厘米。刘天彪胖脸上的紧绷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松弛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这份极其短暂的松懈只维持了不到半秒!一种更加幽深、如同毒蛇滑过脊椎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两人!
秘书小队消失在主干道的画面,代表着最大的威胁——那份随时可能被引爆的原始证据——被暂时封存入库。但真正的风暴还悬在头顶!
屏幕切换至桑拿会所附近模糊的监控点。那破旧建筑在雨夜中如同一座沉默的墓碑。
切换至光锥覆盖图,依旧显示着代表岑昏操控的、不稳定的故障区片。
切换至工人自发悼念赵铁锤的简陋场所门口(己被取缔驱散)。
吴世豪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眼神锐利如鹰隼扫描过每个画面,寻找着那无声的风暴源点。刘天彪则抹了一把下巴上淋漓的冷汗,肥胖的身体在沙发里不安地蠕动了一下,方才松弛带来的虚假安全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块悬在悬崖边缘的巨石即将坠落前、巨石本身感受到的重压与恐惧。抹除陆云舟,成了压垮悬崖的最后一道裂纹。
临时征用的广播车基地充斥着刺鼻的焦糊味和烧熔的塑料气味。车厢内部应急灯在烟雾中投下诡异的闪烁红光。
叶老六满头大汗,油腻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紧贴在宽大的脑门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防尘镜,镜片上蒙着厚厚的水汽。他一手拿着沾满红蓝油漆的硬毛刷,对着车尾保险杠下方那个他反复刷了五遍油漆的角落猛刷!另一只手暴躁地按压着一个临时加装的信号放大器模块,手指被滚烫的金属烫出数个水泡。试图掩盖那“记忆为真”的诅咒烙印!
“盖住!他妈的盖住啊!!”他吼叫着,口涎喷溅在仪器表面。但油漆无法渗透钢铁本质,更无法掩盖田畴·节义力量在精神层面留下的、如同幽魂水印般的微弱波动!每一次信号尝试放大输出,油漆下的位置总会反馈回一种难以捉摸的逻辑干扰涟漪,让光锥画面如同磕了大麻般疯狂抖动、跳跃!
远处天空,巨大的光幕还在顽固地闪烁着,像一个奄奄一息但拒绝死去的巨人发出的癫狂呓语。时而稳定地投射出几秒正常的城市画面,随即又被剧烈的噪点和色彩混乱撕碎。每一次挣扎都刺激着岑昏几乎崩溃的神经。他猛地扔掉滚烫的模块,双手插进头发里撕扯着:“不够!力量不够!稳定不住!干扰源还在!!”他知道自己恢复力道的速度,远远追不上那场注定在省检听证会炸响的、己经上膛的终极惊雷!
地下室。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腐朽的霉味、地底的潮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烧熔过的奇异铁锈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李红梅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中没有人类的感情波动,没有痛楚,没有恐惧,甚至连濒死的虚弱都找不到!瞳孔深处只有两点如同精密仪器目镜般冰冷的、绝对聚焦的光!如同被唤醒的休眠计算机内核逻辑终端。
庞统印记灰烬深处残存的最后一丝非人计算力在她神经末梢间无声流淌。
韩磊透支精神熵爆而濒死的面孔在他脑际闪过,随即被删除归档。
钱小川带着“传薪”印记滚入臭水沟的影像划过,标记为“己完成战术价值”。
叶老六光锥的挣扎频率被瞬间捕捉、分析、标记为“窗口加速缩小”。
苟三那柄沾着泥泞污血、反射着饥饿暗光的斧刃倒影在计算核心的角落持续高亮闪烁……
而最核心的、被“金库铅箱”物理隔离的信号——那份缝入逻辑炸弹的“报告圣棺”的轨迹,在她的意识数字地图上闪烁着代表“己运抵安全坐标”的稳定绿点!
所有变数都被冰冷地量化、推演、纳入终局前最后的倒计时方程。
她那只枯槁如同老树根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来。动作生涩得像锈蚀的机器臂。指尖触碰到桌上那件坚硬的事物——赵铁锤那个油腻破旧的翻盖铁皮烟盒。
盒盖边缘己经被摔歪,棱角处有暗褐色的、无法洗净的污迹(那是赵铁锤最后留在上面的血手印)。冰冷的铁皮触感传入她几乎失去知觉的指尖神经。手指在盒面上无意识地轻轻了几下,留下几道极其轻微的汗痕。这个动作本身不带有任何情感色彩,像程序运行时的默认校准。
干裂的、如同脱水的死鱼般的嘴唇微微开合,吐出破碎、微弱到几乎只有气流摩擦声的低语:
“……引信……”
“……备好……”
气流从她的声带缝隙间漏过,如同风穿过断裂峡谷的呼啸。
“……只待……”
那气流突然停顿了一下,像电路接触不良。
“……惊雷……”
最后两个字彻底失去了人类发音的韵律,变成了冰冷机器模拟出的无机质字节。
“……炸响。”
死寂被粗暴撕裂!
地下室外,雨幕笼罩的街道远处——
“呜——嗡——!!”
一声如同垂死巨兽喉间迸发的、饱含狂怒与暴戾的引擎声浪骤然炸裂!那是重型机车引擎被刻意压制转速后发出的、犹如肿瘤深处涌动的低吼!其声浪瞬间盖过了瓢泼雨声!
引擎低吼的间隙——
嗤啷——!啷——啷——!
一阵异常刺耳、令人牙酸心颤的、如同铁片刮擦水泥路面般的噪音被拉扯着传来!那是极其沉重的金属斧刃边缘,被人以绝对暴力拖曳在粗糙冰冷路面上高速滑动切割,所发出的持续不断的金属呻吟声!
声音的来源正以恐怖的速度——
逼近桑拿会所!
如同从地狱释放、循着灵魂血味而来的修罗,
锁定了李红梅最后藏身的避难所!
追魂的猎杀,拉开了地狱终局的幕布!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陆云舟那间灯光惨白的豪华办公室里。
破碎的显示器残骸和翻倒的文件柜碎片散落一地,显示着远超苟三简单暴力摧毁风格的、混乱搏斗与极度精神崩溃后失控破坏的痕迹。一把折断的塑料刀柄(疑似办公桌上拆信刀的残留物)深深插在木质墙板深处……这场景,悄然印证了冷东那如同诅咒般的预言——“堡垒将从内部崩塌”。它带来了一枚谁也无法预料的、深埋在血腥深处的变数种子。
“陆云舟跑了。”苟三在电话里汇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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