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营地的夜风裹挟着沙砾,抽打在演武场新立的麻丝缠柄刀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林衍站在碉楼阴影处,望着兵器架上反射的月光,想起三日前兵器大赛上张五那柄缠着麻丝的断刀 —— 那名看似木讷的伙夫在被揭穿霍氏暗桩身份后,竟在押送途中咬舌自尽,临死前瞪圆的眼睛里映着炊事营未熄的炉火。此刻,亲卫刚从漠北边境押回的匈奴逃兵正蜷缩在马厩角落,脚踝上的铁镣与干草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将军,逃兵己按您的吩咐,三日未合眼了。” 亲卫队长李敢的声音带着疲惫,甲叶上还沾着追捕时溅上的泥点,“每次刚要睡着,就用铜钲敲醒,现在连水都喝不下了。”
林衍点点头,推开马厩厚重的木门。腐草与马粪的气味混合着一股酸臭扑面而来,角落里的匈奴逃兵正瘫靠在土墙边,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得翻起皮屑。他穿着一件缝补过的羊皮袄,衣襟上绣着残缺的狼头纹样 —— 那是右贤王部的标志,与三日前飞熊军演练时缴获的纛旗图案如出一辙。
“水……” 逃兵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地面。
林衍示意亲卫递过皮囊,却在水袋触到逃兵嘴唇时猛地收回:“想喝水?先告诉我,右贤王部现在何处放牧?” 他故意将水袋在逃兵眼前晃了晃,羊皮袋口渗出的水珠滴在对方干裂的嘴唇上。
这是他从现代特种部队审讯手册中改良的 “疲劳审讯法”,但在汉代只能包装成 “古法熬刑”。三日来,亲卫们轮班用铜钲、号角制造噪音,每隔片刻就用冷水泼脸,彻底摧毁逃兵的心理防线。此刻逃兵的瞳孔己开始涣散,手指神经质地抽搐,正是心理崩溃的前兆。
“呸……” 逃兵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汉狗想知道?等我单于的马刀割开你们喉咙时,自然会告诉你!”
林衍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枚三棱锥箭,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箭头见过吗?三日前,你同部落的十名游骑就是被这玩意儿穿透了喉骨。” 他用箭头轻轻敲击逃兵的锁骨,“听说右贤王部今年冬牧场的水源不好找啊,是不是移到‘死海子’附近了?”
他故意说错地名,死海子在汉代典籍《西域图志》中被记作 “涸泽”,是片盐碱地,但匈奴人有时会在其西侧的隐秘绿洲放牧。这是他从原主记忆碎片中拼凑出的模糊信息,此刻正用来试探。
逃兵的眼皮猛地一跳,尽管强作镇定,喉结却不由自主地滚动。林衍捕捉到这个微表情,心中了然 —— 死海子附近确实有水源。他站起身,对亲卫使了个眼色,李敢立刻会意,将一捆燃烧的艾蒿塞进马厩角落,浓烟顿时弥漫开来。
“咳咳……” 逃兵被烟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涌出,“我说…… 我说!别烧了……”
林衍示意停止熏烤,蹲回逃兵面前:“从实招来,饶你不死。”
“右贤王部…… 在死海子西北八十里的红柳谷,” 逃兵的声音颤抖着,“那里有处温泉,冬季不结冰……”
“红柳谷?” 林衍皱眉,原主记忆中并无此地名,“具体方位,用北斗星标记。” 他取出一块打磨过的青石板,递过炭笔。
逃兵颤抖着画出星图,手指在石板上划出歪斜的线条:“北斗第五星指向的山谷,谷口有三棵合抱的红柳树……” 话音未落,便一头栽倒在地,彻底昏厥过去。
林衍拿起石板,借着月光细看星图。红柳谷的位置与他记忆中 “死海子” 的大致方位吻合,但具体路径仍不清晰。他想起前在马厩绘制漠北地形图时,曾标注过一片被流沙覆盖的古河道,或许那里就是关键。
“李敢,” 林衍将石板递给副将,“带十名飞熊军,按图寻找红柳谷。记住,沿匈奴旧牧道走,避开所有明水潭。” 他想起改良马鞍时,工匠提到匈奴人会在水源地设诡雷 —— 用兽骨触发的套索陷阱。
李敢接过石板,注意到林衍指尖的淤青 —— 那是昨日试练新改良的蹶张弩时被弓弦勒出的伤痕。“将军,您不亲自去?”
“我需留在营地应对长安密报。” 林衍望向南方,天边有流星划过,“霍光己在朝堂弹劾我‘滥用妖术训练士兵’,太仆寺扣发的皮革怕是到不了朔方了。” 他想起末收到的密信,霍光竟唆使儒生引用《春秋》“灾异论”,将马鞍改良说成 “违背天道”。
晨光微露时,李敢率队出发。林衍站在碉楼上,看着飞熊军的轻骑消失在漠北的沙雾中,手中紧握着逃兵画出的星图。石板上的炭笔线条在晨露中渐渐模糊,正如他对死海子水源的记忆 —— 看似清晰,却总隔着一层迷雾。
午后,斥候回报:“将军,红柳谷方向发现匈奴炊烟,但谷口确实有三棵红柳树!”
林衍立刻点齐三百飞熊军,带上三日份的压缩粮 —— 那是用马奶干与炒青稞粉混合制成,兵器大赛时张五曾参与改良,此刻却成了追击敌军的关键物资。队伍行至半途,沙暴骤起,黄尘遮天蔽日,向导的罗盘指针在磁石影响下疯狂旋转。
“停下!” 林衍勒住战马,踏雪不安地刨着蹄子。他想起现代地磁学知识,知道这是地下铁矿导致的磁场异常,“所有人下马,沿左侧沙丘行进,注意寻找芨芨草!”
汉代《相马经》有载:“芨芨草生处,下必有水。” 他带领士兵在沙暴中摸索,终于在黄昏时分发现一片稀疏的芨芨草丛。挖掘数尺后,清泉汩汩涌出 —— 这正是逃兵所说的隐秘水源。林衍用青铜镜反射阳光,向后方传递水源信号,镜光在沙暴中划出微弱的弧线。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林衍示意士兵隐蔽,透过沙丘缝隙观察,只见一队匈奴游骑正朝水源方向奔来,为首骑士的马鞍上挂着血淋淋的人头 —— 正是李敢派去探路的斥候。
“右贤王果然在此设伏!” 林衍握紧环首刀,刀身的麻丝缠柄传来温润的触感。他想起张五改良的防滑设计,此刻竟成了救命的关键。他迅速布置菱形战阵,令侦察队从侧翼迂回,突击手埋伏在沙丘背风处。
当匈奴游骑进入射程,林衍猛地挥刀,三棱锥箭呼啸而出,正中为首骑士咽喉。飞熊军如潮水般冲出,改良后的马鞍让他们在沙地上急停转向自如,环首刀配合麻丝缠柄的防滑设计,劈砍威力倍增。激战中,林衍注意到一名匈奴骑士的马鞍竟是用整块槐木制成,笨重不堪,转身时被李敢一刀劈中马腿。
“将军,快看!” 李敢指着敌骑遗落的羊皮地图,上面用鲜血标注着红柳谷的真正位置 —— 比逃兵所说的偏东三十里,那里正埋伏着右贤王的主力。
林衍看着地图,背脊一阵发凉。逃兵果然留了一手,若不是沙暴中发现这片隐秘水源,飞熊军恐怕早己落入陷阱。他想起审讯时逃兵那闪烁的眼神,突然意识到疲劳审讯虽能瓦解生理防线,却未必能得到全部真相。
“传令下去,” 林衍将地图塞进甲胄,“沿水源向西北行进,寻找真正的红柳谷。记住,每十里留标记,防止迷路。” 他抬头望向沙暴稍歇的天空,北斗七星己偏移位置,“今夜子时,必能找到右贤王的主力。”
夜幕降临时,飞熊军抵达逃兵所指的假红柳谷,果然发现大量马蹄印与熄灭的篝火。林衍蹲下身,用手指捻起灰烬 —— 温度尚热,敌人刚撤离不久。他突然想起《汉书?卫青传》中 “军行必候水草” 的记载,立刻判断右贤王部必是发现水源被占,临时转移。
“追!” 林衍翻身上马,踏雪在月光下扬起西蹄。他知道,这场与水源和谎言的赛跑,才刚刚开始。而逃兵那半真半假的情报,如同漠北的沙暴,既隐藏着生机,也暗藏着致命的陷阱。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沙雾,飞熊军终于在真正的红柳谷口发现了右贤王部的踪迹。谷内炊烟袅袅,数千顶毡帐如繁星散落,而谷口的三棵红柳树下,正拴着右贤王的黄金鞍马。林衍握紧手中的三棱锥箭,箭头在晨光中闪烁着寒芒,他知道,这场由水源情报引发的决战,即将拉开序幕。而逃兵的审讯,不过是这场铁血征途上,又一块被揭开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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