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愧疚1

“疼……母后……明玉……疼……” 破碎的、带着哭腔的童音不受控制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仿佛身体还停留在那场残酷的责罚之中，每一寸皮肉都在回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滚烫的泪水顺着他深陷的眼角滑落，在死灰般的脸颊上留下蜿蜒的湿痕。

寝殿那扇厚重的、紧闭的雕花木门，如同被最轻柔的夜风拂过，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没有宫人通传，没有脚步声，只有门外更加深沉的夜色，如同浓墨般流淌进来。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明黄色的常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失去了白日里的耀眼光泽，显得深沉而内敛。来人正是当今天子，萧承稷的父皇。他高大的身形在门框的阴影里站定，像一尊沉默的山岳。白日里在朝堂上睥睨天下、威加西海的面容，此刻被寝殿内昏暗摇曳的烛光映照着，竟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深重的疲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他身后，只跟着一个低眉顺眼、身形瘦小、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老太监——李德全。这位侍奉了皇帝近三十年的心腹，此刻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守在门口，隔绝了内外所有的窥探。

皇帝的脚步很轻，轻得像踩在云端，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一步步走向那张笼罩在死亡阴影中的龙榻，走向他在人前从不轻易显露的、唯一的软肋。

李德全无声地、极其谨慎地将寝殿的门在皇帝身后重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他自己则如同最忠诚的石像，退到殿内最不起眼的角落阴影里，垂手肃立，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其微弱，仿佛要彻底融入这沉重的空气。偌大的寝殿，此刻仿佛只剩下那跳动的微弱烛火，榻上垂危的太子，以及这位卸下了所有帝王威仪、只剩下一个父亲身份的男人。

皇帝在龙榻边缓缓坐下，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迟滞。明黄色的袍角垂落在冰冷的地砖上。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萧承稷枯槁的脸上，那深陷的眼窝，死灰的肤色，干裂渗血的嘴唇，还有眼角未干的泪痕……每一处细节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他伸出手。那只曾执掌乾坤、批阅过无数决定帝国命运奏章的手，此刻竟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指节分明，掌心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他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过儿子滚烫脸颊上那冰冷的泪痕，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上沾染的尘埃。

“疼……母后……明玉……疼……” 萧承稷在昏迷中再次无意识地呻吟，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与痛苦，身体也在锦被下不安地微微抽动。

皇帝的指尖顿住了。这声“疼”，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坚硬如铁的心防。他猛地闭上眼睛，下颌线条骤然绷紧，似乎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