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失望2

风雪卷起他的龙袍下摆，猎猎作响。他微微侧过头，对着旁边躬身侍立、同样裹在厚厚棉袍里的高公公，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杖责从未发生：“传朕口谕，安宁公主和亲北狄之事，照旨办理，不得有误。另，三皇子萧承稷，桀骜不驯，忤逆君父，着即禁足昭阳宫，无旨不得出宫门半步。伤愈后……闭门思过。”

交代完，他甚至连多看一眼那血泊中身影的兴致都没有，仿佛那里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皇帝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再次缓缓关闭，将那殿外的风雪、血腥、痛苦和绝望，彻底隔绝在外。

“遵旨！”高公公尖细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寒风卷着雪粒子，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萧承稷血肉模糊的背上。那剧痛如同冰冷的火焰，舔舐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却也将他最后一丝昏沉的意识灼烧得异常清醒。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头颅。额发被冷汗、血水和泥泞黏在一起，遮蔽了部分视线，但他依旧透过那凌乱的缝隙，死死地盯住了那扇刚刚关闭、隔绝了所有天光的、冰冷沉重的殿门。

他的嘴唇动了动，干裂的唇瓣上满是血痂。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将每一个字都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却又带着一种穿透风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执念，清晰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今日……你送走明玉……” 他喘着粗气，血沫从嘴角溢出，“来日……我必……踏平北狄……迎她……归！”

话音未落，一股腥甜再也压制不住，猛地涌上喉头。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如同盛开的绝望之花，狠狠喷溅在眼前那片己被他的血融化的、肮脏的雪地上！鲜红刺目，触目惊心！

那口血喷出后，萧承稷眼中最后一点微光骤然熄灭。沉重的黑暗如同无边无际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吞没。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知觉，身体软软地伏在冰冷与温热交织的血泊泥泞之中，一动不动。

风雪更大了，呼啸着卷过空旷的宫殿前庭，将地上的血迹一点点覆盖、冻结，也将少年那微弱却刻骨的誓言，深深掩埋。

萧承稷的意识，像是从万丈冰窟的最底层，一寸一寸艰难地向上浮游。沉重粘稠的黑暗包裹着他，每一次试图挣脱，都牵动起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后背和，那里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烙铁在反复炙烤，皮肉与骨头都在无声地哀嚎。灼热感深入骨髓，又蔓延至西肢百骸，每一次模糊的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铁锈味，喉咙更是干裂如久旱龟裂的河床，每一次细微的吞咽动作都像在吞咽粗粝的砂石。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帘，视线里一片混沌的光晕，如同隔着一层浑浊的油。耳边嗡嗡作响，持续不断，像有无数细小的飞虫在颅内振翅。在这片混沌的噪音深处，渐渐剥离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微弱而悲伤。他努力地凝聚涣散的目光，那层浑浊的油膜终于缓缓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