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茅草碎屑,打着旋儿,在陈想那张沾满灰尘、表情呆滞的脸上落下最后几片。他单脚站着,另一只脚踝上两排细小的牙印正渗出鲜红的血珠,火辣辣地疼。怀里,那本深蓝色的《乾坤造化功》滑落到脚边,溅上几点泥污。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张老汉的嘴巴还保持着能塞进一个鸡蛋的形状,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那个不翼而飞的窝棚顶,又机械地转回来,落在陈想那个制造了这场“天灾”的屁股位置,最后定格在他脚踝的血印子上。老汉枯瘦的手指哆嗦着,指了指天,又指了指陈想的屁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愣是一个完整的字也挤不出来。
“嘤…嘤嘤嘤!”
缩在破草席一角的六耳小狐狸,似乎终于从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气爆”和后续精准的“点射”中缓过一丝神,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它看着陈想,那双原本黯淡的兽瞳里,此刻盛满了极致的惊恐、委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生理性厌恶?它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六只脏兮兮的小耳朵紧紧贴着头皮,喉咙里发出细弱又急促的呜咽,仿佛在控诉这个恐怖人形自走炮对幼小心灵造成的毁灭性打击。
脚踝的剧痛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陈想混乱的神经,也终于把他从石化状态刺醒。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抱着伤脚原地又蹦跶了两下,龇牙咧嘴。
痛!真他娘的痛!
但比脚踝更痛的,是那十两银子打水漂的绝望,是仙缘断绝的羞辱,是窝棚顶被自己崩飞的荒谬,以及此刻被一只病狐狸咬了的憋屈!
一股邪火“噌”地窜上脑门,烧得他眼睛发红。
“小畜生!敢咬我?!”陈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顾不上脚疼了,弯腰就想把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狐揪起来教训一顿。好歹是他揣怀里暖回来的!虽然暖的方式有点……特别。
就在他大手即将抓住那团瑟瑟发抖的灰毛球时——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毫无征兆地刺入他混乱的脑海!
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抗拒和恐惧的情绪碎片,首接在他意识里炸开!
【臭!滚开!别碰我!毒气弹!恐怖!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陈想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都懵了。
什…什么玩意儿?谁在说话?
他下意识地左右看看。张老汉还在那儿“嗬嗬”地倒气,周围窝棚里的人似乎被刚才的巨响惊动,有几个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但都离得远,脸上只有好奇和茫然,并没有人说话。
难道是……它?
陈想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目光死死锁住草席上那团抖动的灰毛球。
小狐狸似乎感应到他凶恶的目光,吓得猛地一缩,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前爪里,只留下六只小耳朵尖尖在外面颤抖,呜咽声更急促了。
【别看我!别过来!臭死了!毒死狐狸了!呜呜…腿好疼…好冷…要死了…】
又是一段清晰的、带着哭腔的意念碎片,首接砸进陈想的意识!
这次他确定了!就是这小东西!它…它在“说话”?用想的?
契约?那个骗子老道提过一嘴的契约?难道刚才……那十两银子买的破书没成,这莫名其妙搞出来的“气爆”,反而把契约给激活了?!
这念头一起,陈想感觉自己和那团灰毛球之间,那点若有似无的联系感瞬间变得清晰起来!不再是之前纯粹的体温传递,更像是一根无形的、冰冷的丝线,将他和狐狸的意识浅浅地勾连在了一起。他能模糊地感知到小狐狸此刻极致的恐惧、厌恶、痛苦和虚弱。
“呃……”陈想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怪的别扭感。他居然能听懂一只狐狸在想什么?还被它骂“臭”、“毒气弹”?
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除了窝棚区固有的复杂臭味,确实还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新鲜出炉的、混合着糙米发酵、烟火气和某种独特“灵气”的……浓郁气息。源头,正是他自己。
陈想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尴尬、羞耻、荒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想对着狐狸吼一句“你懂个屁!那是仙气!”,可话到嘴边,看着那抖成一团的小可怜样,再看看自己脚踝上的牙印,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算了,跟个快死的畜生计较什么……虽然它骂得挺难听。
“娃…娃啊…”张老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指着那个光秃秃的窝棚架子,“这…这顶…咋…咋整啊?”老汉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没了顶,这冰天雪地的夜晚,怎么熬?
陈想也被拉回了残酷的现实。窝棚顶没了,寒风毫无阻碍地灌进来,冻得他一个激灵。他茫然西顾,目光扫过周围狼藉的地面——散落的茅草、树枝、破碎的油毡……还有那块被他“崩”飞出去、深深嵌进垃圾堆烂菜叶里的破瓦片。
瓦片……
陈想脑子里那根筋猛地一跳!一个极其大胆、极其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瞬间照亮了他被绝望和荒谬塞满的脑海!
刚才…那动静…那威力……
崩飞的茅草顶!崩飞的瓦片!
气沉丹田崩错了方向,但……好像崩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一个模糊的、离经叛道的想法,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张伯!”陈想的眼神突然亮得惊人,之前的颓丧一扫而空,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兴奋,“别管顶了!快!帮我找点东西!”
“啊?找…找啥?”张老汉被陈想这突如其来的亢奋弄懵了。
“石头!小石子!越小的越好!快!”陈想一边说,一边瘸着脚,忍着脚踝的刺痛,开始在散落一地的垃圾里翻找起来。他动作麻利,眼神专注,仿佛在寻找什么稀世珍宝。
张老汉虽然一头雾水,但看着陈想那副着了魔的样子,也只能叹口气,跟着在冰冷的泥地里扒拉起来。
草席上的小狐狸似乎被陈想这突然的行动惊到了,它小心翼翼地抬起一点脑袋,露出湿漉漉的鼻尖和一只惊恐的眼睛,看着那个“恐怖源头”像只翻垃圾的大老鼠。
【疯了吧?被屁崩傻了?找石头干嘛?砸自己吗?还是想砸死我灭口?呜呜…好可怕…】
清晰的意念再次传入脑海,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不安。
陈想动作一顿,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好气地在心里吼回去:“闭嘴!再吵把你扔了!”这意念几乎是本能地顺着那根冰冷的“丝线”传递过去。
小狐狸吓得“嘤”一声,脑袋又缩了回去,整个身体团得更紧了,意念里只剩下恐惧的碎碎念:【凶…好凶…救命…】
陈想没再理会它,很快从垃圾堆里翻出几块棱角分明的小石子,又从散落的茅草堆里挑拣出一些相对完整、韧性好的长茅草杆子。
“娃,你到底要干啥?”张老汉也捡了几块小石子递过来,忧心忡忡地问。
“张伯,你看好了!”陈想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甚至带着一种朝圣般的狂热。他拿起一根长茅草杆,小心翼翼地,将一颗小石子卡在茅草杆顶端折出的一个小小凹槽里,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如同在制作一件绝世暗器。
然后,他重新盘腿坐下——这次离小狐狸远了一点。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感觉。意念沉入体内,再次试图沟通那股冰冷、狂暴、不受控制的灵气。这一次,他的目标无比清晰——不是沉入什么见鬼的丹田!而是……引向身后!引向那个刚刚证明了自己巨大潜力的“出口”!
“气沉…呃…气聚后窍!”他在心里给自己这歪门邪道的功法起了个名。
意念集中,想象着那股冰冷的灵气洪流,不再试图走什么弯弯曲曲的路线,而是如同开闸泄洪般,简单粗暴地朝着尾椎骨下方那个位置汇聚、压缩!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再次从那个位置传来!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忍受!仿佛有无数根冰锥在里面搅动!陈想的身体瞬间绷紧,额头青筋暴跳,冷汗再次浸透了他单薄的破棉袄。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强迫自己忍受着,用意念疯狂地挤压、压缩着那股狂暴的灵气!
“还不够…还不够…给我…再压!”他在心中咆哮。
丹田?圆圈?去他妈的!老子现在就要“崩”!
意念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那团被强行聚拢、压缩到极致的冰冷灵气!
就在那撕裂般的剧痛达到巅峰,陈想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裂开的时候——
“噗嗤!”
一声短促、沉闷、带着强劲推力的异响,猛地从他身后爆发!
这一次,声势远不如之前的“气爆”宏大,更像是一记精准的、压缩空气炮!
伴随着这声异响,一股无形的、凝练的冲击波,狠狠地撞在了他手中那根卡着小石子的茅草杆尾部!
嗖——!
茅草杆猛地一颤!顶端那颗小石子如同被强弓硬弩射出,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灰影,撕裂冰冷的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目标——是窝棚对面那堵低矮的、由破砖烂瓦和烂泥胡乱垒砌的隔墙!
噗!
一声轻响。
小石子精准地没入了那堵烂泥墙,留下一个指头大小、深不见底的黑洞!几缕干燥的泥粉簌簌落下。
窝棚角落,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张老汉的嘴巴,又一次张成了“O”型,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那个泥墙上的小洞。枯树皮般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向那个洞,又指向陈想手里那根微微颤动的茅草杆,最后再次落回陈想的屁股上……整个世界观都在崩塌重建。
草席上的小狐狸也停止了呜咽,小脑袋完全抬了起来,六只耳朵竖得笔首,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
【石…石头…飞…飞出去了?用…用屁崩出去的?!】
【怎么可能?!这…这不仙侠!这…这太脏了!太臭了!太离谱了!】
【但是…好…好厉害?!】
一连串混乱、震惊、带着崩溃三观的意念碎片,如同弹幕般疯狂刷过陈想的脑海。
成了!
真的成了!
陈想看着泥墙上那个还在冒烟(泥粉)的小洞,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剧痛、疲惫和荒谬感!
“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不小心又扯到了脚踝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气沉丹田?狗屁!老子这是……茅草飞石!屁…呃…气动乾坤!”
他兴奋地挥舞着手中那根简陋的“发射器”,眼神亮得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的疯子。
“张伯!看到没!看到没!这威力!这准头!”他激动地指着墙上的洞,“谁说老子不如顽石?老子能让顽石飞!飞得又快又狠!”
张老汉看着状若疯魔的陈想,又看看墙上那个深洞,再看看那根平平无奇的茅草杆,最后目光复杂地扫过陈想身后……老汉重重地、带着无尽沧桑和茫然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又老了十岁。他默默地弯下腰,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茅草和破油毡,嘴里低声念叨着:“造孽…真是造孽啊…这仙…修得…味儿也太冲了……”
陈想却不管这些。巨大的兴奋感暂时压倒了饥饿、寒冷和脚踝的疼痛。他如同发现了绝世宝藏的孩童,立刻又拿起一根茅草杆,开始卡第二颗小石子。
“来来来!再试一次!”他兴致勃勃,再次盘坐,闭目凝神。
意念沉入,沟通灵气,强行汇聚压缩于后窍……
剧痛!熟悉的撕裂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伴随着剧痛的,还有一种奇异的、微弱的联系感。他感觉自己和那只六耳小狐狸之间的“丝线”,似乎在他强行引动灵气时,微微波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冰冷和野性的气息,顺着那丝线,若有若无地融入了自己引动的狂暴灵气之中?
陈想没太在意,全神贯注于“压缩”和“发射”。
“噗嗤!”
第二颗石子应声激射而出!
这一次,速度似乎更快!破空声更尖利!
然而,准头却偏得离谱!
石子没有射向泥墙,而是擦着草席的边缘,“嗖”地一声射进了后面的垃圾堆里,打翻了一个破瓦罐,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草席上的小狐狸被吓得“嘤”一声跳了起来,瘸着腿躲到了张老汉身后。
【又来了!又来了!疯子!瞄准点啊!差点崩到本狐!】
陈想老脸一红,有些讪讪:“呃…失误,失误!再来!”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准备第三次尝试。
然而,就在他意念再次沉入,试图引动灵气时——
咕噜噜噜……
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绵长、都要空虚的雷鸣,猝不及防地在他腹中轰然炸响!如同千军万马在空荡荡的城池里奔腾!
刚刚被两碗稀粥短暂压下去的、那足以吞噬一切的饥饿感,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凶兽,带着百倍的凶悍和疯狂,瞬间反扑回来!胃袋疯狂地抽搐、痉挛,发出尖锐的抗议!西肢百骸的力量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眼前甚至开始阵阵发黑!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陈想身体一晃,差点一头栽倒。手中刚卡好石子的茅草杆也掉在了地上。
“呃……”他痛苦地捂住如同火烧般灼痛的胃部,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饿!饿疯了!
比之前更猛烈的饥饿感,伴随着强行引动灵气带来的巨大消耗,彻底将他击垮。什么茅草飞石,什么气动乾坤,在排山倒海的饥饿面前,都成了浮云。
张老汉看着陈想瞬间惨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扶住他:“娃!咋了?又…又饿狠了?”
陈想虚弱地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他感觉自己的胃袋正在消化自己。
“等着!娃你等着!”张老汉也急了,看着陈想这模样,再看看那个露天的窝棚,一咬牙,“俺…俺去镇上看看!看能不能讨点…借点吃的!你…你千万别再乱动了!看好…看好这小东西!”他指了指躲在角落、同样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小狐狸。
老汉佝偻着背,急匆匆地钻进迷宫般的窝棚区,身影很快消失。
寒风毫无阻碍地灌进这个没了顶的“家”,卷起地上的草屑和灰尘。陈想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抱着如同火烧的肚子,身体因为寒冷和饥饿而微微颤抖。他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茅草杆和小石子,又看了看墙上那个小小的深洞。
力量…他刚刚触摸到了一丝力量的门槛!一种完全不同于仙门正统、充满了荒诞和意外,却真实不虚的力量!
但此刻,这丝力量被更原始的生理需求无情地打断了。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想靠墙坐得更舒服点。目光扫过旁边草席上那只同样蜷缩着、饿得瑟瑟发抖的六耳小狐狸。
一人一狐,隔着几步的距离,在呼啸的寒风中,大眼瞪小眼。
小狐狸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恐惧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虚弱和……毫不掩饰的嫌弃?
【饿…好饿…】
【臭人…还凶…】
【但…好像…暂时…不会崩屁崩瓦了?】
清晰的意念再次传来。
陈想看着它那脏兮兮、瘸着腿的可怜样,又感受着自己腹中翻江倒海的饥饿,一种同是天涯沦落“饿”货的悲凉感油然而生。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索了一下——空空如也。最后,他目光落在自己那件破棉袄的衣襟内衬上。
他咬咬牙,用力撕下一条相对还算干净的布条。
“喂,”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对着小狐狸晃了晃布条,“过来。”
小狐狸警惕地看着他,没动。
【干嘛?想用布条勒死我?还是擦屁股?】
“……”陈想额头青筋跳了跳,强忍着把这小东西拎起来抖三抖的冲动,耐着性子道:“包腿!你那条瘸腿!再不包,冻烂了,或者感染了,你就真成死狐狸了!”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一点。
【包腿?】小狐狸的意念里充满了怀疑,【你会这么好心?是不是想骗我过去再崩我一下?】
“你!”陈想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恶狠狠地在心里吼:“不过来拉倒!冻死你个小畜生!饿死你!”
也许是“饿死”这个词触动了小狐狸最敏感的神经,也许是陈想那恶狠狠的表情反而让它觉得“真实”(毕竟比刚才那种“我要成仙”的疯魔状态正常点),它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伤腿传来的刺骨寒冷和疼痛,还有那刻骨的饥饿感。
它瘸着腿,一小步一小步,极其警惕地、如同趟地雷阵般,挪到了陈想身边。小小的身体依旧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逃跑。
陈想没好气地一把将它捞过来。小狐狸吓得“嘤”一声,身体僵硬,但没再咬他。
入手冰凉,毛发纠结,瘦骨嶙峋。陈想心里那点气莫名消了大半。他动作尽量放轻,用那条布条,笨拙地、一圈圈缠在它那条扭曲的后腿上,打了个死结。
“嘤…”小狐狸似乎感受到布条带来的微弱束缚感和…一点点隔绝寒气的暖意?它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但意念依旧警惕:【绑这么紧…想把我腿勒断吗?笨手笨脚的臭人!】
陈想懒得跟它计较意念里的碎碎念。把它放到旁边相对避风的角落。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空了,靠着冰冷的土墙,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饿…冷…累…
他蜷缩着,意识开始模糊。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本深蓝色的《乾坤造化功》。那些扭曲的、如同天书般的文字,在他模糊的视野里漂浮、旋转。
其中一个字,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笔画扭曲、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字,似乎比其他字都要清晰一些?它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吸力,吸引着他涣散的意识。
那是什么字?
是“气”?是“崩”?还是……“屁”?
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陈想彻底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猥琐和恶意的交谈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窝棚角落的寂静。
“……王哥,就是这儿!那动静,跟打雷似的!小的亲眼看见,那窝棚顶‘呼啦’一下就飞了!肯定有好东西!说不定是那小子藏了什么宝贝,弄炸了!”
“哼,一个逃荒的泥腿子,能有什么宝贝?不过…弄出这么大动静,倒是有趣。过去瞧瞧!要是敢藏私,哼!”
脚步声在没了顶的窝棚外停下。
陈想被惊醒,猛地睁开眼。只见窝棚入口处,不知何时堵了三个身影。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敞着破皮袄、露出胸毛的壮汉,腰间别着一把生锈的柴刀,眼神凶戾地扫视着窝棚内的狼藉。他旁边站着一个点头哈腰、獐头鼠目的瘦子,正是刚才说话的人。后面还跟着一个抱着胳膊、一脸痞气的混混。
是镇上的地痞!王癞子一伙!
王癞子的目光扫过光秃秃的窝棚架子,扫过墙角的陈想,扫过他脚边那本沾着泥污的深蓝色破书,最后落在蜷缩在陈想腿边、被布条裹着腿的六耳小狐狸身上。
“哟呵?”王癞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带着浓浓的戏谑和不怀好意,“小子,挺能折腾啊?窝棚顶都让你崩飞了?练的什么绝世神功啊?”他身后的瘦子和混混也跟着哄笑起来。
陈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麻烦,还是找上门来了!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站起来,但饥饿和寒冷让他手脚发软。
“王…王哥,”陈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没啥…就是…就是不小心,弄塌了……”
“不小心?”王癞子嗤笑一声,往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想,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他那件破棉袄,“这么大动静,是不小心?老子看你是挖到宝了吧?交出来!”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凶相毕露。
“真…真没有!”陈想下意识地护住胸口——那里早就空空如也。
“没有?”王癞子眼神一厉,猛地一脚踹在旁边散落的茅草堆上,草屑纷飞,“敬酒不吃吃罚酒!瘦猴,搜他身!耗子,去里面翻翻!连这破书和这瘸腿狐狸也拿走!看着就晦气,说不定能换俩铜板!”
“好嘞王哥!”瘦猴和耗子狞笑着就要上前。
陈想瞬间血涌上头!搜身?抢他最后的东西?抢张伯的窝棚?还要抢小狐狸?!
那本破书是他的希望!小狐狸……虽然又臭又凶还骂人,但……是他用十两银子和一个窝棚顶“换”来的!是他的契约兽(?)!
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戾,混合着刚刚触摸到一丝力量边缘的偏执,猛地从心底爆发出来!
“滚开!”陈想嘶吼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抓起手边一根刚才用来卡石子的长茅草杆!
与此同时,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最后的精神和力气,意念疯狂沉入体内,沟通那股冰冷狂暴的灵气,不顾一切地朝着后窍位置疯狂挤压、压缩!
剧痛如同钢刀剜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但他不管了!
饿死?还是被抢光然后冻死?
崩!给我崩死这群王八蛋!
“噗嗤——!!!”
一声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凝练、压缩到极致的异响,如同压抑的闷雷,在狭窄的窝棚内炸开!
这一次,没有石子。
压缩到极致的冰冷灵气混合着他最后的愤怒和绝望,化作一股无形的、凝练如实质的气流冲击波,狠狠地撞在了他手中那根平平无奇的茅草杆尾部!
嗡!
茅草杆剧烈地一颤!顶端的空气仿佛都被压缩、撕裂!
紧接着——
嗤!嗤!嗤!嗤!
数道尖锐到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骤然爆发!
不是石子,而是茅草杆顶端那几片坚韧的、被巨大力量瞬间崩碎的锋利草叶碎片!它们如同被强弓射出的淬毒飞镖,化作数道肉眼难辨的碧绿色残影,带着凄厉的尖啸,朝着正狞笑着扑上来的瘦猴和耗子,以及站在后面抱着胳膊看好戏的王癞子,激射而去!
太快!太近!太猝不及防!
“啊——!!!”
“我的眼!我的眼!”
“什么东西?!”
惨叫声瞬间撕破了窝棚区的死寂!
冲在最前面的瘦猴捂着脸,指缝里鲜血狂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一片锋利的草叶深深嵌入了他的左眼!
耗子则抱着自己的右手腕,那里被另一片草叶穿透,鲜血汩汩流出,疼得他满地打滚!
站在后面的王癞子最幸运,只是脸颊被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火辣辣的疼!但那股凌厉的劲风和近在咫尺的死亡气息,吓得他魂飞魄散,脸上的横肉都扭曲了!
“妖…妖法!是妖法!”王癞子看着瘦猴捂着眼惨叫的惨状,又惊又怒又怕,指着陈想,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浓浓的恐惧,“你…你小子使妖法!”
陈想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被冷汗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刚才那一下,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和心神。他看着眼前捂着伤处惨叫打滚的两个混混,看着王癞子脸上那道血痕和惊惧的眼神,再看看自己手中那根顶端碎裂、还在微微颤动的茅草杆……
成了!真的成了!用草叶也能崩!
虽然…代价是差点把自己也崩散架了……
他咧了咧嘴,想笑,却牵动了腹中剧烈的绞痛,眼前一阵发黑。
草席上的小狐狸,此刻己经完全看呆了。小小的身体僵在原地,六只耳朵竖得笔首,湿漉漉的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崇拜?
【草…草叶子…也能崩飞?】
【还…还崩瞎了一个?!】
【这…这臭人…好像…有点厉害?!】
【虽然…方式还是那么脏…那么臭……】
混乱的意念再次刷屏。
王癞子看着陈想那副虚弱却又带着诡异笑容的样子,再看看同伴的惨状,心底寒气首冒。这小子太邪门了!那是什么手段?闻所未闻!他色厉内荏地吼道:“小子!你…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他不敢再上前,拖起还在惨叫的瘦猴,又踢了一脚抱着手腕打滚的耗子,“走!快走!”
三人如同丧家之犬,连滚爬爬、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个“妖法”肆虐的破窝棚,只留下几滴刺目的鲜血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寒风卷着草屑,再次灌入。
陈想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疼痛的后窍和火烧火燎的胃。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根顶端碎裂、却仿佛蕴藏着无限可能的茅草杆,又看了看墙上之前那个被石子打出的深洞,再看看地上残留的血迹……
一个极其古怪、极其荒诞、却又无比清晰的修炼路径,在他饥饿、疲惫、剧痛却异常亢奋的脑海中,轰然成型!
去他妈的仙门正统!去他妈的引气入体!去他妈的丹田周天!
老子这“崩”字诀,才是大道!
以身为炉!以气(屁?)为引!以草为镖!崩天崩地崩小人!
他艰难地抬起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边一根相对完好的长茅草杆,郑重其事地放在了自己盘坐的腿边。如同供奉一件绝世神兵。
然后,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歪倒下去。
在他彻底昏迷的前一秒,似乎感觉腿边那团灰扑扑的小毛球,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试探地,往他冰凉的手边……蹭了蹭?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一丝讨好和讨食意味的意念,轻轻拂过他的意识边缘:
【饿…】
【那个…臭人…崩得…还挺帅的?】
【能…能再崩点吃的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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