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被踹碎的刹那,苏云裳攥着凤凰金印的指节“咯吱”作响。碎竹片混着夜风扑在脸上,像细小的冰碴子,可掌心那方金器却烫得惊人——方才偷印时蹭上的朱砂还没干透,此刻竟像活了似的,顺着凤凰纹路往指缝里钻。
她额间那点火焰状的暗红胎记忽然发烫。这是她打小就有的记号,母亲总说像朵未开的凤凰花,可此刻被烛火一照,倒像块刚从血里捞出来的烙铁。
“贱人!”苏承业的吼声撞在墙上,震得烛火跳了跳。他堵在门口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左手那支金簪在光线下泛着幽蓝,簪尖悬着的血珠“嗒”地砸在素锦帕上,晕开的红痕像极了去年被他掐死的那只波斯猫的血。
苏云裳猛地转身,金印在袖中划出半道冷光。她手背的伤口还在渗血,方才在假山后撕扯时,这簪子差点就扎进她心口——苏承业眼里的贪婪比簪尖的毒更吓人,那是盯着皇权的饿狼才有的眼神。
“把东西交出来!”苏承业往前挪了步,靴底碾过竹篾的声响像在嚼碎骨头。他右边嘴角歪着,露出半颗黄牙,“苏家要靠这印攀龙附凤,哪轮得到你这丧门星造次?”
“攀龙附凤?”苏云裳笑出声,声音里裹着冰碴。她扬手将金印亮了亮,凤凰昂首的模样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印上刻的是皇家凤纹,兄长却说成苏家的私产——这是要把苏家往谋逆的罪名上推?”
案几突然“咚”地响了声。林墨轩不知何时立在窗边,退婚书被他拍在桌上,宣纸边角卷着夜风翻飞。他腰间的墨玉佩晃了晃,玉佩上的“墨”字像被人用鲜血浸过,红得发暗:“私铸凤印己是死罪,苏云裳,你当律法是摆设?”
他说话时带着雪粒子似的寒气,苏云裳忽然闻到他身上的墨香——和去年他送来的婚书一个味道,只是那时的墨香里掺着蜜,如今却混着血腥味。
变故就在这时炸开。
梁上突然坠下道黑影,乌木戒尺带着破风声砸在苏承业手腕上。“当啷”一声,毒簪掉在地上,在青砖上滑出老远,簪尖的幽蓝在暗处像只眨动的鬼眼。
更骇人的是戒尺划开的伤口。苏承业手背的血珠溅在金印上,那凤凰的眼珠竟慢慢渗出朱砂,红得和苏云裳额间的胎记一个模样。
“啊——!”苏承业的惨叫惊飞了檐下的夜鸟。他盯着金印的眼神突然涣散,像是看到了什么鬼怪,“凤凰泣血……苏家要完了……”
苏云裳的指尖突然刺痛。前世玄武门的记忆猛地撞进来——朱砂宫灯在风中摇晃,刽子手的刀映着她的脸,脖颈上的凉意和此刻金印传来的灼热竟重叠在一起。她猛地攥紧金印,指腹按在凤凰渗血的眼珠上,那温度烫得像要烧穿皮肉。
“哪个杂碎暗算我?!”苏承业突然疯了似的扑过来,没受伤的左手成了爪子,首抓苏云裳的手腕。他指甲缝里还沾着上午喝的参汤渣,此刻看着倒像带血的兽爪。
“找死!”林墨轩的喝声刚起,人己经动了。他抄起案上的竹盒往苏承业腰侧砸去,竹盒里的旧书“哗啦”散了一地,其中一页飘到苏云裳脚边,上面“癸巳年”三个字被烛火照得格外清楚。
就是这瞬间的分神,苏云裳眼里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反手将金印抡起,风声里裹着两世的恨意,狠狠砸在苏承业抓来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脆响,像冰棱砸在石头上。
苏承业的惨叫突然卡在喉咙里,右手腕以诡异的角度弯着,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肤,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血喷出来的时候,苏云裳闻到了铁锈混着参汤的怪味——这是她嫡亲的兄长,此刻却像头被剥了皮的牲畜。
金印被血浸得发红,凤凰的翎羽纹路里仿佛有血在流动。苏云裳正要再砸下去,突然听见“嗡”的一声轻响,林墨轩的玉佩竟在发光,玉佩上的“墨”字像活了似的,随着她掌中金印的震颤一起搏动。
“这是……”林墨轩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伸手去摸玉佩,指尖刚碰到玉面就猛地缩回,像是被烫到,“血契共鸣?”
马蹄声就在这时碾过巷口。
几十支火把突然亮起,将绣坊照得如同白昼。赵琰坐在高头大马上,玄色大氅的下摆扫过马镫,领口的紫貂毛沾着雪粒子,在火光下像团跳动的鬼火。
他手里的令旗“唰”地展开,银线绣的红梅在风里抖着,像刚从血里捞出来:“苏家密卫,还认得这梅花印?”
苏云裳的指尖突然发冷。金印顶端的凤凰眼己经红得发黑,两点朱砂像是凝固的血泪。她低头时,正看见脚边那枚从墙头飞来的令牌——和赵琰令旗上的梅花一模一样,只是边缘沾着的血还没干透。
“苏三小姐好手段。”赵琰的声音隔着火光飘进来,像冰锥凿在石上。他的目光从地上的苏承业移到苏云裳手里的金印,笑了笑,“用亲兄长的血祭印,这凤印怕是要认主了。”
苏云裳突然想起前世入赵王府的那个雪夜。赵琰也是这样笑着,手里转着枚玉扳指,说她额间的胎记像朵开败的凤凰花。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朵花会在一年后,随着玄武门的刀光彻底凋零。
“世子深夜闯民宅,就为看我祭印?”她攥紧金印,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和苏承业的血融在一起,“还是说,赵王府早就盯着这凤印了?”
赵琰没回答,只是扬了扬令旗。火把突然往前挪了半尺,光恰好落在金印底部。苏云裳低头的瞬间,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凤凰尾羽的云纹里,竟刻着几行小字。
“癸巳年六月初六,苏家三女云裳以族规之名,赐婚赵氏世子。”
癸巳年。就是她被押进赵王府的前一年。
苏云裳的手指开始发抖。她明明是被强塞给赵琰的,何来“赐婚”一说?更荒唐的是,这方东宫凤印,怎么会刻着她的名字?
“看来苏三小姐也发现了。”赵琰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比冰还冷,“这印上的字,是你亲手刻的,还是……有人替你刻的?”
金印上的凤凰眼突然更红了。苏云裳猛地想起三日前在太医院,被她敲碎膝盖的族老苏晦。那老头倒在血泊里时,曾含糊地说过一句“凤凰印认主,癸巳年的债总要还……”
当时她以为是胡话,此刻却像条毒蛇缠上心头。
巷口突然传来竹笛声,调子古怪得像哭丧。苏云裳猛地看向墙角,堆放绣架的阴影里,似乎有团黑影在蠕动——是苏晦!他竟然拖着断腿爬来了!
“吹笛人倒是忠心。”赵琰的目光扫过墙角,突然勒转马头,“不过本世子没兴趣看你们苏家内斗。”他将令旗往前一递,银线红梅在火光下闪着寒光,“苏三小姐,带着凤印跟我走,或者,让你的好兄长死得更难看些?”
苏承业突然发出嗬嗬的声音,断手在地上抓着,像是想说什么。可他刚张开嘴,就被苏云裳踩住了下巴。她低头时,金印上的血正顺着凤凰纹往下淌,在印底积成小小的一汪,映着她额间跳动的胎记。
“世子想要凤印?”苏云裳突然笑了,血珠从她指尖滴在苏承业脸上,“那就得先告诉我,这印上的字,是谁刻的。”
赵琰的眼神沉了沉。火把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清表情。绣坊里突然静得可怕,只有墙角的竹笛声还在呜咽,像无数冤魂在哭。
苏云裳握着金印的手突然用力。她感觉到凤凰的眼珠在发烫,那两点朱砂像是要钻进她的掌心——前世的刀光,今生的血印,癸巳年的赐婚,还有阴魂不散的苏晦……这一切像张网,正慢慢收紧。
而她手里的凤印,究竟是救命符,还是催命咒?
夜风突然卷着火把往屋里扑,金印上的刻字在晃动的光里忽明忽暗。苏云裳看着赵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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