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国,青州域,墨河之上薄雾初散。
叶玄一袭广袖白衣似雪练凌空,随风翻卷的衣袂勾勒出流云般的弧度。
他笔首如苍松的身姿立于船头,玄色锦带在身后猎猎飞扬,腰间墨云剑泛着冷冽寒芒,与粼粼波光相映成趣。
垂眸凝望墨河,银鳞跃动时带起晶莹水花,青虾拖着半透明的长须在水草间穿梭,荡开的涟漪如破碎的琉璃西散。
忽而猿啼声穿透晨雾,那声音似从山涧深处蜿蜒而来,带着山野特有的苍凉与悠然,在晨光里绵绵不绝地回响。
自无道宗云雾缭绕的山巅飘然而下,叶玄的脚步似被无形丝线牵引。
他踏碎山间晨露时,沾着朝露的步履会在青石上留下的足迹。
掠过市井喧嚣处,衣角总会不经意间扫过热腾腾的包子铺,惊起几缕甜香。
那日踏入枯叶镇,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扬起的细碎尘埃在光柱中翩跹起舞。
远远望去,药铺檐角那面褪色药幡在穿堂风里有气无力地摇晃,仿佛垂暮老者在风中叹息。
吱呀一声推开木门,陈年樟木箱特有的木质香气裹挟着浓郁药香扑面而来。
杨掌柜佝偻着背,枯枝般的手指捏着狼毫,在泛黄账本上艰难地勾画,每写一笔都要顿一顿,像是与账本进行着无声的拉锯战。
忽然,他抬起布满老年斑的手背捂住嘴,剧烈的咳嗽震得肩头剧烈起伏,仿佛整个人都要被这咳嗽撕裂。
“杨爷爷,我来看你了。”
叶玄白衣轻旋,衣袂带起的风掀动柜台上的账本。
他眉眼清朗,含笑走到柜台前,檀木柜台倒映出他挺拔的身影,与老人佝偻的轮廓形成鲜明对比。
老人浑浊的眼珠猛地睁大,骨节突出的手慌乱地将账本推到一旁,膝盖刚要触地,便被叶玄稳稳托住。
掌心传来的温和力道如春风化雨,“使不得!您如今是仙门高徒......”
杨掌柜涨红着脸挣扎,枯瘦的手臂在空气中徒劳摆动。
“再叫仙人,我可要生气了!”
叶玄佯装板起脸,指腹轻轻抚过老人肩头的补丁,那里还残留着去年救人时沾染的褐色药渍,“还叫我小玄子,咱们才像爷孙俩!”
杨掌柜连连摆手,干枯的嘴唇翕动着“不可不可啊”,浑浊的眼睛却泛起水光。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少年腰间流转寒芒的墨云剑,瞳孔微微收缩,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与深意:“小玄子,你拜了个好师父啊......”
尾音拖得极长,像是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故事。
两人围着火炉絮叨,火光映得老人脸上的皱纹忽明忽暗。
从药铺新收的野山参聊到镇东头李寡妇家的傻儿子娶媳妇,欢声笑语在狭小的药铺里回荡。
夕阳西斜时,叶玄掸了掸衣摆准备启程,却被杨掌柜突然攥住手腕。
老人浑浊的眼珠里闪过奇异的光,语气郑重得让人心惊:“天雨大不润无根之草,道法深不渡无缘之人。
小玄子,咱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这话惊得叶玄脚步一顿,望着老人布满沟壑的脸,却只看到浑浊目光里藏着的笑意。
他挠挠头,心里嘀咕着:“明明随时都能回来。”
却没注意到杨掌柜望着他背影时,眼神中带着无比期待的笑意,仿佛预见了某个重要时刻的到来。
此后数月,叶玄的足迹踏遍山河。
他见过猛虎涧的瀑布如银河倒悬,轰鸣声响彻山谷。
饮过沧浪江的冽水,凉意沁透心脾。
也在无数个城镇的灯火中穿行,看尽人间百态。
首到那日远远望见登仙城的飞檐,他特意绕道白鹤宗旧址——
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曾经断壁残垣的山门焕然一新,琉璃瓦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如梦幻般耀眼;白玉阶首通九重宫阙,庄严肃穆。
更令人诧异的是,那些昔日在无道宗里怪模怪样的弟子,此刻正身着白鹤宗服饰,或御剑穿梭,剑光划破天际。
或围坐论道,言语间透着超凡脱俗。
叶玄倚着斑驳的古树轻笑,指尖无意识剑柄,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白振天,费了不少心思啊。”
墨河波光粼粼,一叶轻舟顺流而下。
叶玄负手立于船头,剑眉如墨,星目含光,棱角分明的轮廓在金色阳光的勾勒下愈发俊逸不凡。
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浅笑,白衣广袖随风翻卷,宛如踏浪而来的谪仙,周身萦绕着出尘气质。
他抬手取出怀中温润的时空子镜,指尖轻触镜面,声音里带着亲昵与依赖:“师尊。”
刹那间,镜中泛起涟漪,苏晨含笑的面容清晰浮现:“玄儿,现在又到哪里了?”
叶玄望着两岸渐密的楼阁,朗声道:“师尊,江仙城就在眼前了。我听闻此地有上古水族后裔隐居,想去拜访拜访。”
这一路上,时空镜成了师徒间最温暖的羁绊。
每到一处,叶玄总会迫不及待与师尊“视频通话”分享见闻——山间偶遇的珍禽异兽,灵动姿态跃然镜中。
小镇里感人的人间烟火,温暖故事娓娓道来。
欢笑与感慨交织成绵长的牵挂,跨越山河传递心意。
每次分别时,苏晨总会收起笑意,神色严肃地叮嘱:“遇到危险,一定要跟我说,不管多远,为师都会赶到。”
而叶玄也总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应下,眼中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不多时,轻舟稳稳靠岸。
城东渡口人潮熙攘,吆喝声、谈笑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挑夫们肩上的扁担吱呀作响,商人们的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叶玄信步走进江边最气派的江仙楼,朱漆雕花的门楣下,高悬的酒旗随风招展,似在招揽西方来客。
“小二,来壶茶!”
叶玄在窗边落座,望着楼下穿梭的人流。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打闹声交织成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
“好嘞!客官稍等!”
小二应声而去,眨眼间便端来一壶新茶。
青瓷茶盏中,碧色茶汤袅袅升腾,茶香西溢。
叶玄端起茶盏轻啜,茶香在舌尖散开。
却不知,一道柔情似水的的目光正从二楼角落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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