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的残骸在惨淡的天光下伸展着扭曲的阴影,如同巨兽濒死的骸骨。断壁残垣间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金属烧灼的焦糊以及令人作呕的、属于尸兵特有的、冰冷腐败的气息。赫连朔的身影就矗立在这片疮痍的中心,像一杆插在焦土上、即将折断却依旧不屈的旗帜。他的左腿,自膝盖以下,在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和骨骼粉碎的脆响中,被一柄闪烁着致命寒光的钛合金刃齐膝斩断!断口处,精密的液压管线和人造肌肉纤维瞬间爆裂,滚烫的液压油混合着暗红的鲜血,如同高压喷泉般狂飙而出,狠狠溅射在他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颈间——那油液的温度,竟和鲜血一样灼烫! 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伴随着断肢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动。冷汗混着血污,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染血的碎石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然而,那双眼睛——锐利、冰冷、燃烧着近乎狂热的战意——却穿透了弥漫的烟尘和蚀骨的痛楚,死死锁定着前方。那里,几个闪烁着幽蓝电子眼的尸兵,正拖着沉重的合金躯体,踏着废墟的瓦砾,一步步逼近。它们关节摩擦发出的“咔哒”声,如同催命的倒计时。
“咳…”
赫连朔猛地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沫,嘴角却咧开一个近乎疯狂的弧度。他看也没看那狰狞的断口,反而猛地用那根沾满血污和机油的精密游标卡尺——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支撑——狠狠拄进地面一块松动的石板缝隙里,借力将残破的身体向上拔起几分。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但那股混不吝的劲头却冲口而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和一丝冰冷的戏谑:
“操!老子…老子早他妈想换条钛合金腿了!够硬,够劲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腥甜。这绝非玩笑,而是战士在绝境中对命运最粗粝的嘲讽,是对自身极限的悍然挑衅。他比谁都清楚,这废墟就是他的终局。但他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此——用这具残躯,为林晚,为那些在身后地道里奔逃的伙伴,撕开一条生路!时间,每一秒都是用命去争抢的奢侈品!
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尘埃的味道,首冲肺腑,反而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抬手,一把扯下颈间那块象征着西凉军人身份的、早己被血污浸透的冰冷军牌,狠狠咬在齿间——这是西凉死士诀别时最后的倔强与托付。 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赫连朔伸出那只未拄卡尺、同样布满伤痕的手,猛地探向断腿处那模糊的血肉断口!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额头上瞬间青筋暴起,冷汗如瀑。指尖触碰到被撕裂的肌腱、断裂的骨茬和黏腻温热的血液,剧烈的生理性反胃几乎让他昏厥。但他眼中只有疯狂燃烧的意志。五指猛地收紧,死死扣住那截与自己分离的、还连接着部分断裂关节的金属残肢,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硬生生将它从被卡住的瓦砾中拔了出来!
鲜血如同失控的压力泵,瞬间呈喷射状狂飙而出,在空中拉出一道凄厉的红线,溅落在冰冷的金属残骸和焦黑的石头上。巨大的失血感让他眼前的世界猛地晃动、旋转,视野边缘迅速被黑暗吞噬。他强行稳住几乎要栽倒的身体,靠着那根深深嵌入石缝的游标卡尺,如同扎根于绝壁的孤松。断肢的触感冰冷而沉重,残留的神经末梢还在传递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虚幻痛觉。他看也不看,仅凭感觉,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如同投掷一颗燃烧着怒火的流星,将那截沉重的断腿朝着尸兵最密集的中心狠狠掷去!
“尝尝…这个!” 嘶吼声伴随着断肢破空的风声。
那截染血的残肢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残酷的抛物线,精准地砸在一个尸兵闪烁着幽光的金属胸甲上。预设在腿骨内部的微型高爆炸药感应到剧烈撞击的瞬间,引信触发!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宫殿废墟最后的骨架彻底震塌!炽热的火球瞬间膨胀开来,吞噬了最近的几个尸兵,刺目的白光短暂地驱散了废墟的阴霾。更令人心悸的是,爆炸的核心处,竟迸发出一圈极其短暂、却无比诡异的幽蓝色辐射光晕——仿佛空气中弥漫的铀矿微粒被这毁灭性的能量瞬间催化点燃! 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裹挟着无数锋利的金属碎片、灼热的石块和滚滚烟尘,向西周疯狂席卷!
赫连朔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被那股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抛飞!后背重重地撞在一根倾斜断裂的巨型石柱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了位,剧痛从西肢百骸同时炸开,喉头一甜,又是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早己看不出原色的衣襟。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视野被爆炸的强光和翻腾的烟尘彻底遮蔽。世界在旋转、轰鸣,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但他没有!那股坚韧如钢铁的意志死死拽住了即将沉沦的神智。他不能倒下!还不能!他剧烈地呛咳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剧痛。他模糊的视线透过弥漫的烟尘,死死锁定住那个方向——地道口!那扇由特殊合金铸造、刻满古老符文的厚重闸门,正在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上抬起!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探出身来,是林晚!
“林…晚…”
他用尽力气想呼喊,发出的却只是破碎嘶哑的气音。他看到林晚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撕裂般的痛苦。她看到了他,看到了他身下那片刺目的血泊,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缺失!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要冲过来!
“别过来!!!”
这一声,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最后的咆哮,带着撕裂声带的血腥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近乎狂暴的力量,硬生生穿透了爆炸的余音和烟尘!这声嘶吼耗尽了赫连朔刚刚积攒起的一丝力气,让他眼前又是一黑。就在林晚被这吼声震得身形一滞的瞬间,赫连朔动了!
他猛地将身体从那根支撑着他的石柱上推开,仅靠那根卡尺和一条腿,以一种近乎爬行的、狼狈却又快得惊人的姿态,如同扑向猎物的受伤猛兽,拖曳着身后刺目的血痕,不顾一切地扑向地道口!烟尘在他身后翻涌,碎石硌着他残破的身躯,每一步挪动都像是在刀尖上翻滚。剧痛早己麻木,只剩下一个燃烧的念头:拦住她!把她推进去!
他扑到了地道口边缘!林晚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他甚至能看清她眼中瞬间涌上的泪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赫连朔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没有再看林晚的脸,他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源自生命本源的力量,将沾满自己鲜血和污泥的手掌,狠狠抵在林晚的肩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她向后推去!这一推,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也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走!快走!!”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30秒…够你逃…别回头…别他妈回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榨取出来的。
林晚被他巨大的力量推得踉跄倒退,跌入地道深处幽暗的安全地带。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指尖只划过冰冷的空气和赫连朔染血的衣角。她看到他脸上最后的、混杂着痛楚、不舍和一种奇异释然的复杂表情。齿间紧咬的军牌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然后,他猛地扭过头,不再看她,用他那残破的身躯,死死堵在了地道口那狭窄的光亮处,如同一座注定崩塌的血肉堤坝!
“轰——!!!”
沉重的合金闸门带着令人心悸的、宣告终结的巨响,在他身后轰然闭合!冰冷的金属表面隔绝了最后的光线,也隔绝了两个世界。门轴摩擦的刺耳声音,如同命运落下的最后铡刀,斩断了所有可能。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瞬间,赫连朔紧绷如弓弦的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他像一座被抽走了基石的雕像,沿着冰冷的合金闸门,缓缓地、无声地滑倒在地。断肢处的剧痛和失血的冰冷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他仅存的意识堤坝。世界的声音在飞速远离,爆炸的轰鸣、尸兵的嘶吼、金属的摩擦…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心跳,在死寂的黑暗中孤独地搏动。
黑暗温柔地包裹上来,带着深入骨髓的寒冷。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以一种无法挽回的速度流逝,体温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消散。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挣扎着想要睁开,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视野里只剩下合金闸门那冰冷、模糊的轮廓,以及上面自己留下的、正在迅速凝固变暗的、蜿蜒的血手印。
“林晚…”
一个无声的名字在心底最深处盘旋,如同最后一点微弱的烛火。没有遗憾,只有深沉的、无法言说的牵挂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平静。他做到了。他争取到了时间。他的牺牲,有了意义。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合拢,最后一丝锐利的光芒被黑暗彻底吞噬。那张染血的、刚毅的脸庞上,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战士的弧度。他的身体在废墟与金属的夹缝中,渐渐沉寂下去,如同燃烧殆尽的薪柴,只余下灰烬般的余温,和一股萦绕不散的、属于勇者的铁血气息。齿间紧咬的军牌,是他无声的墓志铭。 这气息,凝固在这片隔绝生死的冰冷闸门之前,成为一道无形的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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