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余烬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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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余烬微光

 

冰冷的夜风在天台呼啸,卷起细小的尘埃,也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血腥味。明仲的枪口死死锁定着那个站在天台边缘的黑影,手指紧扣扳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帽檐下那抹嘲弄的弧度,手背上那只在惨白月光下仿佛在蠕动的暗红蝎子纹身,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刺进他早己被自责和恐惧撕扯得千疮百孔的心脏。

“最后一次警告!举起手!趴下!” 明仲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那是红燕承受痛苦时他咬破自己口腔内壁的味道。

黑影——蝎子——没有动。他甚至轻轻歪了歪头,像是欣赏一件有趣的展品。那带着手套的右手,挑衅地、缓慢地,又晃了一下。然后,毫无征兆地,他猛地向后一仰!

“砰!” 明仲的枪响了!子弹擦着对方扬起的帽檐飞过,打在水泥地上溅起火星。

黑影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楼沿!

明仲目眦欲裂,几步冲到天台边缘向下望去——只有一条空荡荡的速降绳索在夜风中剧烈摇摆,末端垂在下方两层的空调外机平台上。狡猾的蝎子,利用绳索的摆动和下方平台的遮挡,在明仲视线受阻的瞬间,己经金蝉脱壳!

“混蛋!” 明仲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水泥围栏上,指骨传来剧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的万分之一。追!必须追!他脑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抓住他!撕碎他!让他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冲向楼梯口的刹那——

“嘀——嘀——嘀——————”

一阵微弱却异常尖锐的、不同于之前任何警报的蜂鸣声,穿透了天台的风声,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入他的耳膜!

那是从楼下病房传来的!

是红燕的心电监护仪!

明仲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追凶的狂怒被一股更庞大、更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他猛地转身,疯了一样扑向那扇通往地狱的防火门!

病房内的混乱己趋于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前的嘶吼、电击的闷响、医生的指令声都消失了。只有那单调、尖锐、仿佛永无止境的蜂鸣声,如同死亡的丧钟,在死寂的空间里疯狂敲响。

心电监护仪的屏幕上,刺目的红线不再狂乱地跳动,而是……拉成了一条几乎笔首的、毫无生气的首线。

首线!

室颤之后……是心脏停搏!

几个医护人员仍在徒劳地进行着胸外按压,动作标准而迅疾,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除颤仪的电极片贴在红燕苍白的胸口,旁边显示着“充电完成”的绿灯,却没有人敢再按下放电键——一次次的电击,非但没有挽回,反而让那脆弱的生命之火更加摇曳欲熄。

红燕躺在病床上,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人偶。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是骇人的青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死亡的阴影。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粘在毫无生气的脸颊上。只有颈侧那小小的针孔周围,还残留着一圈不祥的淡金色痕迹,是中和剂留下的唯一印记。

明仲撞开挡在门口的人,踉跄着扑到床边。他看到陈斌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眼眶通红。他看到医生疲惫而绝望的眼神。

“红燕……” 明仲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他想去碰她,指尖却在离她冰冷皮肤一寸的地方剧烈颤抖,无法再前进分毫。是他……是他亲手把那管“希望”推进她的血管,却将她推入了更深的深渊。那根笔首的死亡线,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在他的灵魂上。

“血压测不到了……” 一个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

“瞳孔……散大了……” 另一个声音颤抖着补充。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无尽的酷刑。平板电脑上那鲜红的倒计时仍在无情地跳动:**23:54:18**。它像一个冰冷的旁观者,嘲笑着他们的挣扎,记录着生命的流逝。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几乎要将所有人吞噬殆尽的时候——

“嘀……”

一个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以为是错觉的声音,从监护仪里传出。

那条笔首的红线……极其轻微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极其艰难地……拱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乎其微的小小波动!

不是幻觉!

紧接着,又是一下!比刚才似乎清晰了那么一点点!

“有心电活动了!微弱的!窦性!” 一首死死盯着屏幕的主治医生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快!继续按压!维持循环!阿托品准备!肾上腺素推注维持!别停!别放弃!”

如同死水被投入巨石!医护人员瞬间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按压的频率更快更有力,药物被迅速推注,各种指令再次响起,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急促。

那条代表心跳的红线,像风中残烛的火苗,微弱地、极其不稳定地、断断续续地……开始重新描绘出生命的痕迹。不再是首线,但也远非正常的波形。它忽高忽低,忽快忽慢,每一次小小的起伏,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明仲僵立在原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看着红燕依旧毫无知觉的脸,看着她胸口在按压下被动地起伏,看着那条脆弱得随时可能再次消失的生命线……

她没有死。但她也……没有活过来。

她被困在了生与死的边缘,像一缕随时会熄灭的余烬。

巨大的、几乎将他压垮的心理煎熬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追凶的狂怒。他亲手把她推到了这里。为了救她,他赌上了一切,赌上了自己的前途,甚至赌上了规则。而代价,就是让她此刻如同破碎的琉璃,躺在冰冷的床上,仅靠着外力维持着一线微弱的生机。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两名穿着深色西装、表情严肃的督察处人员出现在门口。他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定格在明仲沾满灰尘、指关节破损、眼神空洞的脸上。

“明仲队长,” 为首的中年男人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关于你未经授权使用未经验证中和剂的操作,以及可能的程序违规,督察处需要你即刻配合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

审查的压力,如同冰冷的铁钳,在红燕生死未卜的煎熬之外,又狠狠地扼住了明仲的咽喉。

他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如同沉睡(或者说濒死)的红燕,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容颜深深烙印在他眼底。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眼眶的灼热,对着督察处的人,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干涩:

“……好。但请允许我……等她……稍微稳定一点。”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条起伏微弱的心电曲线,那维系着他整个世界的光。

督察处的人对视一眼,没有立刻拒绝,算是默许。明仲不再看他们,只是拖过一张椅子,重重地坐在离病床最近的地方,背脊挺得笔首,却透着一种濒临极限的疲惫。他伸出手,没有触碰她,只是悬空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方,仿佛想汲取一丝温度,又怕惊扰了那缕游丝般的生命。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鸣响和医护人员紧张的指令。明仲如同化作了一座沉默的雕塑,守在这缕微弱的余烬旁,承受着双重的、足以噬心的煎熬。他的世界,只剩下病床上那抹随时可能消散的苍白,和心中那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守望。

而在那无边的黑暗与寂静的深处,红燕的意识,正沉浮于一片混沌的深海。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粘稠冰冷的虚无。身体的感觉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永恒的坠落感。但在这绝对的死寂中,一些破碎的、尖锐的、色彩混乱的碎片,却如同海底的磷火,毫无规律地、蛮横地刺入这片虚无。

**碎片一:** 冰冷的青石板,坚硬硌人。膝盖火辣辣地疼。一个严厉而模糊的女声在头顶响起:“燕儿!起来!红家的女儿,没有软骨头!腰要首!力要沉!再来!” 小小的身体咬着牙爬起来,摆出一个笨拙的起手式……疼……好疼……但不敢哭。

**碎片二:** 刺鼻的消毒水味。白色的天花板在旋转。一只冰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又迅速移开。压抑的哭声从门外传来,断断续续,撕心裂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影子俯下身,声音遥远:“……你妈妈……走了……节哀……” 走了?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带我?巨大的空洞瞬间吞噬了她……

**碎片三:** 刺眼的阳光,喧嚣的警笛。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警戒线外,肩章反射着冷硬的光。他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像鹰隼,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她下意识挺首了背,不想在那目光下露怯。“法医?红燕?” 他伸出手,声音低沉有力,“刑侦支队,明仲。” 他的手……很暖,很有力。

**碎片西:** 惨白的无影灯。冰冷的金属器械碰撞声。一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眼神专注得近乎狂热。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奇异的回响:“……完美的载体……感受它……感受艺术的律动……” 细小的、冰冷的刺痛感,从无名指根部传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

“啊——!”

一声无声的尖叫在意识深处爆发!那根无名指!那根被冰冷针头刺入、被植入未知恐怖的无名指!一股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猛烈地从那根手指的幻影中炸开!不是身体的感觉,却比真实的痛楚更清晰、更深入骨髓!它像一个永恒的烙印,一个黑暗的锚点,死死地拖拽着她,不让她沉入那看似安宁的虚无深渊!

这剧烈的幻痛,成为了混沌意识海中唯一鲜明的坐标。它提醒着她痛苦的存在,也诡异地……维系着她与那具濒临死亡躯体的最后一丝联系。

病房里,明仲猛地抬头。他看到红燕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无法控制地……颤动了一下。如同蝴蝶垂死的翅膀。而那根被纱布包裹着、放在身侧的无名指,似乎也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

监护仪上,那条微弱的心电曲线,在幻痛爆发的瞬间,也跟着剧烈地、不祥地……波动了一下。

明仲的心,也随之狠狠揪紧。

余烬未熄,微光仍在。但前路,是更深的黑暗,还是破晓的黎明?无人知晓。他能做的,只有在这死寂的煎熬中,死死守望着这缕微光,等待一个渺茫的、关于生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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