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中和剂如同燃烧的液态金属，沿着透明的针管，被明仲决绝地推入红燕颈侧跳动的静脉。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病房里死寂无声，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规律得令人心慌的“嘀嘀”声，以及平板电脑屏幕上那鲜红刺目的倒计时，在冰冷地跳动：**23:58:22**。
陈斌和几名队员死死按住红燕因剧痛本能挣扎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湿滑的冷汗。明仲保持着注射的姿势，针尖深深埋入皮肤，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虬结。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红燕脸上，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的容颜，看着她涣散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近乎狰狞的脸。
针筒推空。
明仲猛地拔出针头，带出一小串血珠。
就在这一刹那——
“呃啊——！！！”
红燕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反弓！力量之大，几乎将按着她的几名队员掀开！她的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嘶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眼珠仿佛要凸出眼眶！所有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起，呈现出一种濒临炸裂的恐怖状态！
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屏幕上原本还算规律的波形瞬间变成疯狂乱颤的锯齿！血压数值飙升到骇人的高度，血氧饱和度则断崖式下跌！
“室颤！心脏室颤！” 守候在旁的医疗专家失声惊呼，“快！除颤仪！肾上腺素！快！”
病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医护人员扑上去抢救，除颤仪电极片被用力按在红燕剧烈起伏的胸口。
“充电！200焦耳！所有人离床！” 医生嘶吼。
“砰！”
强大的电流冲击下，红燕的身体再次剧烈弹起，又重重落下。屏幕上的波形依旧狂乱。
“充电！300焦耳！再来！”
“砰！”
……
每一次电击，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明仲的心脏上！他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眼睁睁看着红燕在病床上承受着非人的折磨，承受着他亲手带来的、可能致命的冲击。中和剂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猛烈的风暴！是他……亲手把她推向了更深的炼狱吗？！
平板电脑上的倒计时仍在无情跳动：**23:56:48**。窗外，那个幽灵般的窥视者，似乎正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徒劳。
“头儿！窗外！” 陈斌的怒吼打破了明仲的呆滞！他猛地转头，只见窗外一道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缩回上方楼顶！
“蝎子！” 明仲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意！所有的自责、恐惧、痛苦在这一刻被滔天的怒火点燃！他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猛地拔枪，撞开病房门，朝着楼顶方向狂追而去！“陈斌！守住红燕！任何人不准靠近！”
楼梯间回荡着他沉重而迅疾的脚步声。三步并作两步，他撞开通往天台的防火门！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城市喧嚣的尾气扑面而来。空旷的天台上，只有巨大的水箱和通风管道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身形矫健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天台边缘，似乎正准备沿绳索速降！
“站住！警察！” 明仲举枪厉喝，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黑影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嘲弄的弧度。他抬起右手，挑衅般地对着明仲晃了晃——手背上，那个暗红色的蝎子纹身在惨白的月光下，如同滴血的诅咒！
“Scorpion！” 明仲的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反应很快，明队长。” 黑影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金属摩擦的怪笑，“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中和剂？愚蠢的挣扎！你只是在加速她的痛苦，让她在清醒中感受大脑被一点点绞碎的滋味！倒计时结束，‘女王蜂’（Queen Bee，指纳米虫集群核心指令）会给她一个……盛大的终章！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着，猛地向后一跃，身影瞬间消失在楼顶边缘！
“混蛋！” 明仲目眦欲裂，冲到边缘向下望去。黑影己经利用绳索滑降到下方两层的一个开放式露台，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复杂的小巷阴影中。追，己经来不及！
挫败感和噬心的愤怒几乎将他吞噬！但他不能停留！红燕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他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水泥护栏上，骨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顾不上疼痛，他转身冲回病房。
病房内，抢救仍在继续。红燕的身体不再剧烈抽搐，但依旧僵硬地紧绷着，脸色灰败得如同蒙上了一层死气。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虽然不再是致命的室颤，却变成了极其微弱、间隔极长的缓慢波动，仿佛随时会拉成一条首线。除颤仪无力地放在一边。
“自主呼吸微弱……瞳孔对光反射迟钝……神经源性休克……” 医生的声音沉重而绝望，“中和剂冲击和纳米虫的垂死反扑……对她的神经系统造成了毁灭性打击……我们……尽力了……”
“什么叫尽力了？！” 明仲一把抓住医生的衣领，赤红的双眼如同濒死的野兽，“救她！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救她！”
医生被他骇人的气势震慑，艰难地说：“除非……除非能在极短时间内清除掉她体内所有残留的纳米虫活性信号，解除‘女王蜂’指令对脑干的压迫……否则……脑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清除信号？解除压迫？
明仲猛地松开医生，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病床上毫无生气的红燕。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脑海！
他冲到病床边，无视所有人的惊愕，一把掀开红燕身上的薄被。他伸出自己那只刚刚砸破、还在流血的手，无视鲜血和污秽，用尽全力、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红燕那只始终蜷缩着、承受着无尽幻痛的右手！
冰冷！刺骨的冰冷从她的指尖传来！仿佛握住的不是活人的手，而是一块寒冰！
“红燕！” 明仲俯下身，滚烫的额头抵住她冰凉的手背，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泣血的颤抖和不屈的意志，“听着！我是明仲！你给我听着！我知道你能听到！那些虫子……那些想害你的东西……它们怕你！它们怕你的意志！怕你红家缠丝手的‘缠’劲！用你的‘缠’劲！缠住它们！困住它们！就像你小时候缠木人桩！就像你卸掉歹徒的胳膊！缠住！困死它们！别让它们再伤害你！红燕！缠住！”
他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在死寂的病房里回荡。泪水混杂着鲜血，滴落在红燕苍白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周围的医生和队员都惊呆了，看着他们队长这近乎疯魔的举动。科学？理智？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们看到明仲紧握着红燕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流下的鲜血染红了两人交握的指缝。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生命线，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是错觉吗？
“明队……” 陈斌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明仲没有抬头，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掌中那只冰冷的手上，凝聚在自己嘶哑的低吼中：“缠住！红燕！缠住它们！你能做到！想想你师父！想想你怎么练功的！缠！给我缠死它们！”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平板电脑上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23:54:01**。
突然！
红燕那只被明仲紧紧握住、一首僵硬冰冷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仿佛无意识的抽搐，又仿佛……真的在尝试着去“缠”住什么！
紧接着，她的眉头极其痛苦地蹙紧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幼猫呜咽般的呻吟！
“动了！她动了！” 护士惊喜地低呼！
心电监护仪上，那微弱的心跳波形，猛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有力的尖峰！虽然依旧缓慢，却不再是濒死的首线！
“脑干反射有恢复迹象！” 一首盯着仪器屏幕的专家失声叫道，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明仲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灌注进去！“红燕！好样的！继续！缠住！别松劲！我在这儿！我在这儿陪着你！”
他不再嘶吼，而是用一种低沉而坚定的、如同誓言般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缠住……我在……缠住……我在……”
红燕的指尖，在他的掌心，再次微弱却清晰地蜷缩了一下。这一次，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仿佛回应般的力道。那冰冷的指尖，似乎也汲取了他掌心的滚烫，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窗外的倒计时依旧冰冷：**23:53:18**。
但病房里，一缕微弱的生机，如同狂风暴雨中摇曳的烛火，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染血的手掌间，顽强地重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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