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支队地下三层,生物危害最高等级(P4)检测室。这里如同科幻电影中的场景,空气经过多重过滤,负压环境,墙壁是光滑无缝的特殊合金。红燕只穿着一次性的无菌服,站在冰冷的检测平台上。刺眼的无影灯下,她感觉自己像一件等待解剖的标本。
两名穿着厚重防护服的技术人员,操作着精密的仪器。一台高敏度的全身伽马相机缓缓移动,扫描着她身体的每一寸,寻找可能存在的放射性同位素标记(常用于追踪某些特殊金属或药物载体)。另一台则利用激光拉曼光谱和微区X射线荧光(μ-XRF),对她暴露的皮肤表面进行高精度扫描,探测任何异常的化学元素富集或分子残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红燕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静止,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能清晰地听到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以及仪器运行时细微的嗡鸣。伯格博士描述的恐怖场景——皮肤下潜藏的缓释毒巢,无声无息地释放死亡——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她会像周倩一样,在某个毫无防备的时刻,突然感受到灼烧般的剧痛,然后窒息倒地吗?
“放射性扫描完毕,未发现异常同位素标记。”一名技术人员的声音透过防护服传声器传来,略显沉闷。
红燕的心稍稍落回一点,但更大的紧张随之而来。没有放射性标记,意味着缓释装置的外壳可能不是金属,或者采用了非标记材料。重点在痕量化学检测!
激光拉曼光谱仪的探头如同冰冷的蛇眼,在她的皮肤上缓缓移动:手臂、脖颈、耳后、锁骨……细微的激光束扫过每一寸肌肤。旁边的屏幕上,复杂的分子振动光谱图如同心电图般跳跃变化。
突然,当探头移动到红燕**左侧肩胛骨下方,靠近内衣肩带搭扣位置**的皮肤时,屏幕上的光谱图猛地出现了一组尖锐的、异常的特征峰!
操作员立刻停止了移动,放大了那片区域的图像。“红法医,请保持绝对静止!这个位置有异常光谱信号!正在分析特征峰匹配……”
红燕的身体瞬间绷紧!肩胛骨下方?她努力回忆,那个位置……昨天洗澡时似乎感觉有点轻微的刺痒,她以为是内衣摩擦或者被蚊子叮了一下,根本没在意!
屏幕上,光谱特征峰与数据库快速比对的结果跳了出来,鲜红的警示框弹出:
**「匹配度99.8%:氰化物特征峰(-伸缩振动)!检测到微量钾离子(K+)富集!伴有特殊聚合物载体残留信号!」**
氰化物!钾离子!特殊聚合物!
是氰化钾!而且伴随着缓释材料!
“找到了!”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震惊和紧张,“位置:左肩胛骨下缘,约T4-T5脊柱旁开5cm处!皮肤表面无肉眼可见异常,但微观检测到极其微量的氰化钾残留和聚合物分子!高度怀疑皮下植入**微型缓释透毒装置**!”
轰——!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冰冷的检测结果如同判决书般砸在面前时,红燕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恶魔的种子,真的己经种在了她的皮肤之下!“收藏家”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完成了这场致命的“植入”!
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
红燕的脑中如同高速计算机般疯狂回溯!她昨天感觉刺痒……昨天……昨天上午她收到了那个装着琥珀酰胆碱的匿名包裹!在拆开包裹、检查粉末时,她戴着乳胶手套……但之后呢?她脱下手套,处理后续工作……难道是那个时候?有人在她脱下手套后,利用极其短暂的机会,用一种极其精妙的手法(比如伪装成同事拍肩、递物品时用特制的“针”或“贴片”快速植入)将装置种下?
或者……更早?在法医中心?在她专注于张伟案复检时?
恐惧和愤怒交织成冰冷的火焰,在她体内燃烧!
“能确定装置的位置和形态吗?能安全取出吗?”红燕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μ-XRF显示目标区域皮下浅层(约1-2mm深度)有微米级的高密度异物点!结合光谱和聚合物信号,基本可以确定是一个**米粒大小、包裹着缓释材料的氰化钾结晶核心**!”技术员快速分析,“位置很刁钻,紧贴深层筋膜,周围有细小血管和神经!强行手术取出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导致装置破损或核心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陈斌在一旁急得额头青筋暴起。
“必须抑制缓释速度,争取时间!”红燕的思路在巨大的危机下反而变得异常清晰,“伯格博士提到过硫代硫酸钠(Na2S2O3)是氰化物的有效解毒剂,它能与氰离子结合形成相对无毒的硫氰酸盐(S-)!立刻准备高浓度的硫代硫酸钠溶液!进行局部皮下注射,包裹缓释装置区域!同时,全身静脉滴注硫代硫酸钠解毒剂,建立血液防护屏障!延缓毒性发作!”
“明白!我立刻联系医院和毒理实验室!”陈斌转身冲出检测室。
红燕依旧站在检测平台上,感受着左肩胛下那个致命的“小恶魔”。它像一个冰冷的定时炸弹,深埋在她的血肉之中,倒计时的滴答声仿佛在耳边轰鸣。距离“收藏家”预告的72小时终点,只剩下不到12个小时了!
“红法医,您……”技术员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继续!”红燕的声音冷硬如铁,“全身扫描不要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另外,重点扫描我头部!尤其是发际线、耳道内部!‘收藏家’追求‘窒息艺术’,可能不止一个植入点!”
技术员不敢怠慢,立刻操作仪器,对红燕的头部进行更精密的扫描。
就在这时,红燕的手机再次震动。不是电话,是一条加密信息,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红宝石鉴赏倒计时:11小时59分。植入的‘窒息之种’,是否己感受到它萌芽的微痛?真正的艺术,在于等待绽放的煎熬。你,准备好了吗?——收藏家」
信息下方,竟然附带了一张图片!
图片有些模糊,似乎是透过百叶窗缝隙偷拍的。画面中心,赫然是躺在ICU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明仲!角度刁钻,光线昏暗,但明仲苍白的脸和身上的仪器清晰可辨!
“啊——!”红燕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沉入冰窟!愤怒、恐惧、担忧、以及被彻底玩弄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收藏家”不仅在她体内种下了死亡,还在实时监控着昏迷的明仲!他(她)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弄!在欣赏她的恐惧和煎熬!
“红法医!头部扫描完毕!未发现其他异常植入点!”技术员的声音传来。
红燕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看着屏幕上明仲脆弱的身影,看着那条充满恶意的信息,看着自己体内那个致命的倒计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如同火山熔岩,从她心底最深处喷发出来!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一丝恐惧和犹豫,只剩下燃烧到极致的冰冷火焰和近乎疯狂的冷静!
“陈斌!”她对着门口嘶声喊道,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硫代硫酸钠准备好没有?!”
“马上就好!医院药剂科正在配制!”陈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好!”红燕走下检测平台,无视身体的僵硬和左肩胛下那隐隐传来的、被硫代硫酸钠溶液暂时压制住的细微刺麻感。她快速穿上自己的衣服,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肃杀。
“通知深港市局!”红燕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库管员李强!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是我体内这个‘鬼东西’来源的唯一线索!也是揪出‘收藏家’尾巴的唯一希望!”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收藏家”预告的死亡时刻,还有11小时58分。
“另外,”红燕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冰棱,扫过陈斌和技术员,“给我准备一套最高防护等级的便携式生命体征监测仪,实时监控我的心率、血氧、神经传导!再准备一支高浓度的硫代硫酸钠急救针剂!我要……带着这个‘定时炸弹’,亲自去深港!”
“什么?!”陈斌和所有人都惊呆了,“红法医!这太危险了!您不能……”
“我必须去!”红燕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李强是关键!只有我亲自去,才能根据可能的线索,在第一时间判断他是否知情,是否还有同伙,是否接触过‘收藏家’!深港那边未必能完全理解这个缓释装置的可怕和紧迫性!等他们层层上报,再反馈回来,时间就没了!”
她抚摸着左肩胛下的位置,感受着那个深埋的死亡威胁,眼神却锐利如刀锋,首刺向未知的黑暗。
“‘收藏家’想看我的恐惧,想看我在绝望中窒息?做梦!”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我就带着他(她)的‘杰作’,去他(她)的老巢!要么,我揪出他(她),碾碎他(她)!要么,我和他(她)的‘艺术品’……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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