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辉在“杏林”诊所斑驳的墙壁上缓缓褪去,留下冰冷的阴影。赵阿婆被闻讯赶来的邻居李婶小心搀扶着离开了,老人临走时还絮叨着鸡汤面太香,浑浊的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懵懂和对林薇全然的依赖。诊所恢复了死寂,只有空气里残留的、混合着药香、汗味和一丝若有若无败酱浊气的复杂气息,证明着刚刚结束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斗。
林薇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冲刷着每一寸筋骨,脱力感让她连抬起手指都困难。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亢奋却在疲惫的深海中燃烧——她赢了!用银针,用草药,用她近乎通灵的感知,硬生生撕碎了“悬壶”那冰冷精确的死亡倒计时!
“林…林医生?”王主任肥胖的身影不知何时挪到了门口,他搓着手,脸上混杂着震惊、后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庆幸。他看着在地的林薇,又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角落那台沉默的“悬壶”终端,屏幕依旧一片死寂的黑暗。“阿婆她…真没事了?那机器…它…它真错了?”他的声音带着颤音,像是第一次意识到那代表“未来”的机器也可能并非全知全能。
林薇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她撑着墙壁,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双腿仍在打晃。她看向王主任,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冰冷的锐利。“王主任,”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机器会不会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个连病人面都没见过、脉都没摸过、气都没感知过的‘诊断’,就敢断言生死,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谬误!”她目光如电,扫过那台终端,“它的数据,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王主任被她看得一哆嗦,肥胖的脸上挤出尴尬的笑容:“是,是…林医生医术高明,真是…真是神了!我这就…这就去把阿婆的病例归档,特别标注一下,呵呵…”他讪笑着,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诊室,生怕再卷入这场人与机器的可怕漩涡。
诊室里只剩下林薇一人,以及那台散发着无形寒意的机器。她走到办公桌前,目光落在“悬壶”终端上。幽蓝的屏幕感应到她的靠近,无声亮起,蓝色水滴LOGO浮现,随后跳转到一个简洁的界面。在“历史诊断”一栏,赵阿婆的记录赫然在目,那刺目的红色“≤72小时”判决依然清晰,但下方多了一行小字灰色的状态标记:“**诊断结果与后续临床观察显著偏离。病例己标记为‘异常数据’,提交核心算法组复核。复核期间,该病例暂不纳入模型训练集。**”
“异常数据?”林薇咀嚼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在机器的逻辑里,一个本该死去却活下来的人,只是“异常数据”。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抹杀了她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搏命,也抹杀了赵阿婆生命本身的奇迹。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却克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诊室门口。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夹克、面容清癯、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站在那里。他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充满探究,鬓角己染上霜白。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硬壳皮箱。
“请问,林薇林医生在吗?”男人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沉稳腔调,目光却精准地落在林薇身上。
林薇疲惫地抬起头,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我是。您是哪位?”
男人微微颔首,走进诊室,目光快速扫过简陋的环境,掠过那台醒目的“悬壶”终端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敝姓沈,沈槐序。省中医药研究院的。”他自我介绍道,随即看向林薇,眼神变得异常郑重,“林医生,我刚刚在社区里,听闻了赵桂芬老人的事。她…真的被那台机器判了‘死刑’,又被你救回来了?”
他的开门见山让林薇微微一怔。消息传得这么快?她疲惫地点点头,没有否认:“阿婆是肝郁脾虚、痰瘀互结的实证,不是什么晚期癌症。”
沈槐序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知光芒。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压抑的激动:“林医生,能否…让我看看阿婆的脉象?不,是看看你的记录!还有你用的方子和针法!这太重要了!这不仅仅是救了一个人,这可能是对现代医学数据霸权的一次有力反击!更是证明中医整体观和个体化治疗价值的铁证!”
林薇被他眼中的热切灼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护住了桌上自己手写的、字迹潦草的诊疗笔记。她本能地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注感到警惕。“沈研究员,”她声音冷淡下来,“阿婆的病历,我会按诊所规定归档。至于我的针法和用药,那是家传的东西。抱歉,不便透露。”
沈槐序眼中的热切并未退去,反而更加恳切:“林医生,我理解你的顾虑!我不是来剽窃秘方的!我研究了一辈子中医理论,尤其是脉诊和气机流转。但像你这样,能在如此凶险的‘判决’下,力挽狂澜,精准辨证,这需要的不仅仅是经验,更需要对生命能量流动近乎首觉的把握!这…这简首像是…”他斟酌着词句,眼神灼灼,“像是触摸到了‘气’的实质!告诉我,你在施针时,是不是能‘看’到经络里的气如何运行?是不是能‘听’到它受阻或通畅的声音?”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跳!沈槐序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了她隐藏最深的秘密!他能猜到?还是…仅仅是学术上的猜测?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维持着淡漠:“沈研究员,您说的太玄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社区医生,按祖父教的法子,尽力而为罢了。望闻问切,西诊合参,没什么特别的。”
沈槐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他没有再追问,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素雅的名片,轻轻放在桌上那本《本草纲目》上。“林医生,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遇到任何与‘气’、与古老医术传承相关的…困惑,随时可以找我。”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特别是,如果你觉得那台冰冷的机器,或者它背后的人,会因此事找你的麻烦。记住,你并不孤单。”
说完,他提起那个旧皮箱,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那台“悬壶”终端,转身离开了诊所,留下若有所思、内心波澜起伏的林薇,和桌上那张薄薄的名片。
诊所彻底安静下来。林薇拿起那张名片,指尖拂过“沈槐序”三个字和“省中医药研究院 首席研究员”的头衔。麻烦?她看向角落的“悬壶”,那幽蓝的LOGO仿佛一只蛰伏的兽眼。她知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而沈槐序的出现,像黑暗中投下的一束光,既带来了希望,也映照出更深的未知阴影。她疲惫地闭上眼,三日来的透支和沈槐序带来的冲击,让她沉沉睡去。梦中,祖父苍老而严厉的声音在回响,银针的光芒与幽蓝的数据流激烈碰撞,还有一个模糊的、燃烧着火焰的古老书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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