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宏历八十七年——
七月流火：紫宸惊变
京城永都——
紫宸殿内寝，景帝，这位正值壮年尾声的帝王，在一次围猎后突发恶疾。
初始尚且还能勉强视事，但好景不长，后面病情急转首下，高烧不退，言语不清，半边肢体麻痹。
曾经鹰隼般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躺在龙床上，气息微弱，如同一头被困在病痛牢笼中的衰老雄狮。
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动着王朝最敏感的神经。
他试图抬手，指向御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是想召见重臣，又或是留下只言片语，但侍奉的赵皇后和贴身总管只是垂泪安慰：“陛下安心静养，龙体为重。”
所有试图单独面圣的朝臣，皆被以恐惊扰圣躬为理由，挡在了门外，王朝至高无上的权柄，在病榻旁无声地滑落。
丞相赵府——
赵文渊，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丞相，须发皆白，面容儒雅，坐立在书房首座，眼神深不见底，如同古井寒潭。
景帝病危的消息被他第一时间封锁，仅限最核心的赵氏党羽知晓。
书房内，烛火通明，檀香掩盖不住紧张的气氛。
“陛下病逝沉疴，恐...恐难回天。”
赵文渊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悲喜，只有冰冷的算计。
“太子年幼，主少国疑。京师内外，需早做绸缪。”
吏部尚书掐媚道：“丞相德高望重，当此危局，非丞相不足以安社稷！可效伊尹、周公之事......”
一侧的锐卒镇校尉面露凶光：“关键是兵权！两个锐卒镇！五个劲卒镇！基层有半数都是我们的人！但其余各州将领...并不安分...洪伟涛在益州手握重兵，谢宏在荆州经营多年，麾下郭怀真久历战阵...还有幽州的陈炎、中州的的袁雍、东州的公冶阳等人，无一不手握大权...”
赵文渊捻须沉吟：“洪伟涛...莽夫尔，此刻正忙于消化交州战果，无暇北顾。且益州虽天府之国，但山峦叠嶂，消息闭塞，只需严密封锁消息，拖得一时是一时。”
他眼中闪过凝重：“至于郭怀真...此人用兵如神，心思缜密，深谙水陆战法，且素来不结党营私，但其主荆州知州谢宏，行事瞻前顾后，考虑甚多；公冶阳陈炎二人，一人戒备北疆，一人与我等牵连甚多...不足为惧，至于袁雍...他家族子弟多数在朝为官，而且他新任中州知州，立足未稳。”
而剩下的冀州、扬州、淮州和广州等地，军政官员分立，自顾不暇。
更重要的是...
赵文渊铺开地图，手指重重敲在凉北境上：“速传密信给雍州的上将南宫易！他是我赵家女婿，职位也是老夫一手扶持上去的！手握边军数万，更有战力强悍的西凉镇兵马！允诺他，新帝登基后，加封王爵，总督雍州与京州兵马！请他速速入京述职！只要他的西凉军一动，其余人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一道道密令从赵府发出：宫禁彻底被封锁，所有奏章由赵相代理，内阁被彻底架空；京营加强戒备，关键的数个位置换上了赵家亲信；通往其余各州的官道驿站，密布暗哨关卡，严查可疑信使。
如若不走官道，来回时日何止翻倍，届时大势己定。
同时，赵文渊还散布‘陛下静养，不日即可康复’的虚假消息稳定朝野。
至于此刻的洪伟涛——
平定的交州重新划分为了交郡，编入庆云州。
他正忙于整编恢复军队战力，在益州知州张为民的帮助下安置流民百姓，重建被战火摧毁的各个地区。
洪伟涛虽然远在益州，但凭借多年的政治嗅觉和军中独特的情报渠道，隐隐察觉永都有异，张为民连续好几封请求明确战后政策、催促额外抚恤粮饷的奏报如同石沉大海。
回复的只有赵相署名的、语焉不详的“己知悉，着尔等妥善处置。”
这绝非景帝的风格！
“赵文渊那老狐狸想干什么？！”洪伟涛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杯乱跳。
他眼中怒火升腾，既有对朝局失控的担忧，更有对可能无法为阵亡将士争取到足够抚恤的愤懑。
“我们在前线卖命，他们在后面搞鬼！”
张为民在一侧劝谏道：“上将军暂且莫急！京师情况不明，贸然动作恐授人以柄。且我军刚历大战，将士疲惫，粮饷军械转运艰难...当务之急是稳住益州各郡局面。”
洪伟涛强迫自己冷静，他深知张为民所言非虚，交郡初定，百废待兴，若他此时此刻提兵北上，能不能赢先不说，到时候不仅仅是师出无名，更有可能让稍有起色的交郡前功尽弃，也可能让蛮族死灰复燃。
“给宇文章去信！让他动用江州力量，务必查明京师实情！再传令彭飞、吕惠各部加强戒备，整军备武随时听候调遣！邵勇部北上，分兵驻守汉中、江州、成都等要地，隐秘招募兵士，加强训练，若有大变速速传信与我！”
“诺！”
下达完指令的洪伟涛，像一头被困的猛虎，焦躁地来回踱步，目光不时投向北方，充满了不甘与忧虑。
看着署名宇文章的那份关于战后治理的条陈副本就在案头，此刻看来，更显必要，却也讽刺——若朝堂倾覆，何谈治理？
荆州——
将军府内，最为显眼的是一位年约西十五六，面容清瘦，三缕长须，身着半旧儒衫的男子，郭怀真，气质更像是一位饱学鸿儒而非统兵大将。
他正对着长江水文图，推演着改良楼船弩炮的设计。
不同于洪伟涛的烈火雷霆，他的目光洞悉秋毫。
“京师的消息...断了。”郭怀真放下手中的笔，紧紧蹙着眉头。
谢宏的亲信正在一旁气喘吁吁。
他也有过疑惑，因为他安插在京师几个不显眼位置的眼线，近期要么失去联系，要么传回来的消息千篇一律，毫无价值。
景帝静养的官方说法在他眼中漏洞百出。
七月围猎后便再无公开露面...太医院的几位圣手被秘密接入宫中后便再未归家......
赵相府邸近日车马如龙，戒备森严...种种迹象，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他走到巨大的沿江沙盘前，手指划过各个水寨、烽燧。
他招来麾下将领。
“传令各军，即日起提升戒备等级至乙等！巡江战船增加一个班次，尤其注意上游和通向京州运河入口的船只，严查可疑人物、大宗违禁物资。”
郭怀真的命令清晰而周密，不带丝毫烟火气，却让整个长江防线无声地绷紧了弦。
下达完命令后，郭怀真动身向知州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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