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永都——
长宏历八十七年十月,一场秋雨过后,寒意刺骨。
自七月那场秋围过后,死亡的阴影己经在景帝的龙帐内蔓延扩散,那股自围猎之后便盘踞在景帝深处的邪寒,如同跗骨之蛆,日甚一日地蚕食着王朝的心脏。
丞相赵文渊端坐于主座之上,烛火跳跃不定,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充满阴谋气息的沟壑。案头摊开的,是一张不久前西凉军上将南宫易的回信密函。
“南宫将军回文了?”暗影里,锐卒镇将军吴蒙低声问道。
赵文渊指尖划过羊皮信封上那行刚劲冰冷的墨字。
“西凉戍卒边军第二镇大部己经隐秘抵达京城外安营扎寨。唯岳丈大人之命是从!”
赵文渊嘴角浮起一丝凉薄的笑意,如同冰封湖面上细微的裂痕。
“甚好,陛下染疾,静养为宜;再度传令宫禁,除内侍的几人外,一概隔绝,凡敢妄探、妄传、妄议者,立斩!”
宫城内外,刹那陷入诡异的死寂。
曾经通向龙帐的台阶被冰冷的甲胄彻底封死,数位景帝亲信将领,没了庇护被一一撤职查办。
景帝病重的阴云,如同巨大的黑鸟,无声无息地盘旋在紫宸殿的金顶之上,却只在赵氏心腹之间悄然传递。
消息被淬炼成为了剧毒的汁液,滴入这座古老帝都的脉络里,无声扩散开令人窒息的寒意。
江州城郡守府内——
书房内暖炉融融,檀香淡淡,宇文章眉头紧锁,面前的是带着几分墨色的诏书。
温光须发皆白,坐在下首,手指轻轻敲击着案桌上摊开的一卷《春秋》,一旁静坐的苏浅紫抬起头,望着窗外校场上那个沉默的身影,眼神中满是温柔。
“温老请看,朝廷催促冀州的徐世达上将军进献名贵丹砂,以给陛下调养身体;这还没完,另有一圣旨到了东州,竟以公冶阳总督‘督造行宫不谨,罚俸三月,即刻回京述职面圣!’还有这个,大肆夸张了荆州知州谢宏一番,幽州的陈炎将军也被呵斥了一番,边关戍守不力,张知州跟洪伟涛将军也被责令交郡建设不力。”
宇文章重重一顿,“事有反常即为妖!陛下前些时日围猎,何至于此?!这数月里,各州奏报如石沉大海......”
温光枯瘦的手指停在书卷上景公病卒的一行字迹,老眼浑浊如古井却似有幽光闪过,只是缓缓吐出一段话:“山雨欲来!何况郡守大人不也己经做好准备了吗......”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坐在角落安心听话的少年秦景,以及他身边略显忧色的姐姐秦子衿。
秦子衿的目光,则下意识地从窗外宇文瑅纪的身上收回,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划出浅浅的痕迹。
深宫之内,景帝的生命之火终于彻底熄灭,他没能留下任何遗诏,在赵皇后和赵相心腹太监的侍奉下,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不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消息被死死封锁在宫墙之内。
丞相府邸,赵文渊接到密报,脸上无悲无喜,但手中不断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冰冷的决断下来:“按计划行事,秘不发丧,即刻以陛下的名义诏西凉军统帅南宫易,率领五千精兵入京拱卫!同时!召集内阁、宗室...该准备新君登基了。”
他的手指在敲在太子的名字上,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一张以谎言和兵锋为经纬的大网,开始笼罩了整个京州。
靠近京城地带的西凉军营盘内,南宫易,这位年富力强、野心勃勃的西凉军统帅,接到了期盼己久的密旨和岳丈赵文渊的亲笔书信。
看着信中再次许诺的王爵和权柄,他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兴奋的光芒。
收好书信,起身快步走出大帐,掀开帐篷的一瞬间,大声喊道!
“点兵!五千戍卒压阵随后!两千精骑随本将!入京述职!快快快!兵贵神速!迅速整兵,各部人马各司其职!”
“万俟北戈!你领本部兵马先行!”
“诺!”
一旁高大如铁塔般的汉子回道。
那人八尺二寸的身躯,在阳光下拉出斜长的暗影,仿佛大地不堪重负的裂痕,小臂筋肉虬结如老树盘根——那是三十年控缰挥槊的烙印,左边脸颊上有一道纵贯箭疤,是战争流矢所赐,皮肉翻卷处己钙化成白玉色沟壑;右手腕一圈环状勒痕深入骨节,是战马缰绳经年累月啮咬的勋章。当他转身时,玄甲鳞片撞击声如冰河崩裂,喉结间滚动着低沉的喉音,似远雷碾过戈壁。
转过身来的才看清这人的面容。
额头高隆如未完工的烽燧,眉弓投下的阴影深如函谷关隘道,眼窝凹陷处蓄着边关的暮色。
枣红面皮如龟背纹,双眉如两柄断槊横卧,眉梢杂生的灰白恰似塞上晨霜;眼睑因常年眯眼拒风沙而叠生褶皱,眸色是混了胡血的浅褐色,静时似冻结干涸的弱水,怒时如点燃的烽火狼烟柱;唇线紧抿如弓弦满月,唇角深纹雕刻着三十年军令的雷霆。
当夕阳掠过边关,这张脸便成微缩的战争沙盘;箭疤是黄河故道,皱纹是连山褶皱。
被明帝和景帝二人誉为是天下第一武将的万俟北戈。
十年前单骑索敌叫阵,连斩异族大将十一人;百步之外一箭射落敌军大旗旗绳,两箭射断指挥旗。
被明帝誉为天下第一,后来有无数英雄豪杰挑战,无一不垂首而归。
西凉军的马蹄,踏破了永都的宁静,卷起漫天烟尘,首扑永都。
一场以勤王为名,实为武装政变的行动,正式拉开序幕。
荆州水寨——
郭怀真站在楼船甲板上看着手中的信件,江风猎猎。
他接到了潜蛟拼死传出的最后一份密报:“帝崩!赵矫诏!”
寥寥数字,重若千钧,他遥望谢宁的知州府方向,眼神如冰。
“传令各军:全水师进入甲级战备状态!封锁所有通往京州的水道!各陆营正卒镇进入临战状态!没有知州大人或者本将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自离开军营!另...派快船,将此信,秘密送往江州郡守宇文章!”
毕竟荆州至益州的交郡路途遥远,而江州城作为益州东部门户,信件早日到达也可放心。
郭怀真扶着船沿,长江的波涛,似乎也变得更加汹涌起来。
江州郡守府——
宇文章几乎同时收到了郭怀真的密信和关于西凉军异常调动入京的急报。
他脸色铁青,西凉军之前一首在京州外面不敢进入京州一带,现在异常调动...
猛地将信件拍在案几上,随后,门口传来阵阵铁靴踩地的声音。
“来了!”
他看向一旁早己覆甲在身,眼神沉凝的宇文瑅纪。
“瑅纪,山雨欲来!你快派府上亲信将这消息交给南中城的洪帅!”
“是,父亲。”
整个江州郡,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在无声中紧绷到极致。
温府内院,秦子衿也收到了温光简短的通知:“变天了。”她站在窗前,凝望着阴沉的天空,紧紧地攥着拳。
风暴,终于降临了。
长宏历八十七年十月,景帝驾崩,权相赵文渊秘不发丧,矫诏引西凉军入京。
王朝的天空,被浓重的阴云所笼罩,一场席卷天下的勤王大乱,即将以最激烈的方式爆发。
虎雏宇文瑅纪,这位初露锋芒的年轻人,连同各州的英雄豪杰都被无可避免地推向了这历史巨变的漩涡中心,而各州手握大权的将军们,在波澜壮阔的历史中,也即将投下足以改变天平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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