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苏醒

原本光洁的皮肤早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的杖痕。深紫色的淤血与暗红色的血痂交织成一片恐怖的图案，覆盖了整个背部，一首蔓延到和大腿后侧。许多地方的皮肉被生生撕裂、翻开，像被粗暴撕开的布帛，露出下面鲜红甚至有些发白的肌肉纹理，边缘溃烂，隐隐渗出黄白色的脓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与腐败混合的气息。有些伤口极深，深可见骨，森白的骨茬在模糊的血肉中若隐若现，触目惊心！杖痕边缘的皮肤因为严重的皮下出血和感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高高肿起，如同一条条狰狞的毒虫盘踞在少年单薄的躯体上。

整个背部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那些翻卷的皮肉、渗出的脓血、的青紫、森然的骨色……构成了一幅惨烈到极致的画面。这每一道伤痕，都清晰地烙印着廷杖落下的轨迹，也烙印着他这个父亲……冷酷无情的旨意！

萧彻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像一尊瞬间被冻结的石雕，僵立在床前，一动不动。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威严如渊海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震骇、痛楚和……铺天盖地的悔恨！他死死地盯着那片惨不忍睹的伤处，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他握着床柱的手，因为用力过度，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寝殿内只剩下萧承稷微弱艰难的呼吸声，和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浓重的药味、血腥味、还有那隐隐的腐败气息，混合着帝王的悔恨与痛苦，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溅开一朵微小的水花。紧接着，又是一滴……

萧彻猛地侧过头，抬起龙袍宽大的袖子，极其迅速地、粗暴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当他再转回头时，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沉痛。他缓缓弯下腰，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被无边悔恨压垮的父亲。他伸出颤抖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想触碰一下儿子滚烫的额头，或是那惨不忍睹的伤处边缘，给予一丝微不足道的抚慰。然而，那手最终停在了半寸之外，像是畏惧于那骇人的伤口，又像是害怕自己指尖的冰凉会惊扰到沉睡（或者说昏迷）中的孩子。

最终，那只手只是极其轻微地、带着无限的小心，落在了萧承稷没有被伤口覆盖的、完好的手腕上。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和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微弱却顽强。

萧彻就那样半跪在床榻边，握着儿子滚烫的手腕，如同握着一块即将碎裂的琉璃。他低着头，宽阔的肩膀微微耸动，无声的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他刚毅却己显苍老的脸颊，汹涌而下，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落在他那颗被悔恨反复凌迟的帝王之心上。

窗外，寒风依旧在呜咽，如同天地间一曲悲怆的挽歌。

晨光透过高窗，吝啬地投下几缕微弱的光线，在空旷殿宇内划出几道斜斜的尘埃轨迹。萧承稷在层层叠叠的锦被与药气凝成的沉滞空气里挣扎，眼皮似被无形的针线密密缝合，沉重异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体深处那无边无际的钝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在血肉里搅动。喉咙里火烧火燎，干裂的嘴唇黏连在一起，每一次细微的翕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耗尽全身残存的气力，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嘶哑如风箱破洞般的声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