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挣扎

“半年……”萧承稷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沉坠下去，沉向无底的深渊。

半年！整整一百八十多个日夜！

这漫长的时光，足以让父皇那雷霆般的震怒在朝堂的暗流涌动与嫔妃的温言软语中渐渐平息冷却，也足以让这怒火在无人敢于置喙的沉默中凝固成更深的寒冰，将一切求情的希望彻底封冻。这半年，更足以让李相那些虎视眈眈、盘踞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们，嗅到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亮出森森的獠牙。

他们会怎么做？萧承稷太清楚了。他们会利用这半年的“空窗”，如同最精明的工匠，将太子“忤逆君父”、“重伤难起”、“不堪国器”的“事实”，不动声色地编织进每一道奏疏的字里行间，渗透进每一次廷议的窃窃私语，烙印在每一位朝臣的心头。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扶持那个看似温顺、实则腹黑的二弟萧承睿。他们会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工蚁，日夜不停地在他父皇耳边吹风，用无数个“为了江山稳固”的冠冕堂皇理由，一点点撬动他东宫储位的基石。待到半年之后，他萧承稷即便挣扎着从这张病榻上爬起，面对的恐怕早己是天翻地覆、根基尽毁的局面——那时，他还算是太子吗？

而明玉……他的妹妹！那暂时搁置的和亲旨意，不过是悬在头顶、引而不发的利剑。父皇既未收回成命，那这把剑随时可能再次落下。她被禁足在偏殿，如同被囚于无形的牢笼，看似在母后羽翼之下安全无虞，实则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成了砧板上待宰的鱼肉。半年时间，足够让父皇在某个心绪烦闷的午后，或是在李相等人别有用心地重提“邦交之谊”时，轻描淡写地再次提起那桩婚事。到那时，一个禁足深宫、失去兄长庇护的公主，如何能反抗得了？难道指望母后以泪洗面去哭求一个心意己决的帝王吗？明玉眼中那绝望的泪光，此刻仿佛就在他眼前晃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无力。

他不能！绝不能就这样躺着，像个活死人般任由时间流逝，任由危机步步紧逼，最终将他和他所珍视的一切吞噬殆尽！

一股混杂着剧痛、焦灼与不甘的激流猛地冲上萧承稷的胸口，冲撞着他虚弱的脏腑。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撑起身体，想要立刻站到朝堂之上，想要冲进长春宫将妹妹护在身后！然而，这念头刚刚升起，身体便给了他最残酷的回应。仅仅是腰背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牵动，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便如同无数淬毒的钢针，瞬间从脊椎炸开，沿着每一根神经凶猛地窜向西肢百骸！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额头上刚刚干涸的冷汗瞬间再次如瀑涌出，密密麻麻，浸湿了鬓角，也浸透了枕上丝缎的冰凉。他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再次狠狠砸中，整个人都因这剧烈的疼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绷紧的肌肉使得全身的伤口都在发出无声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