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几日,萧承稷几乎是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沉浮。高烧如同跗骨之蛆,反复啃噬着他残存的精力。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伴随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咳喘,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呕出来。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黏腻地贴在嶙峋的骨架上。他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宫人用温热的湿帕子,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颈项。喂药更是艰难,苦涩的汤汁常常顺着他无力闭合的嘴角溢出,洇湿了枕畔。
然而,在那片混沌的黑暗与灼热的痛楚深处,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沉入水底的磐石,从未消失——**活着**。这念头最初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在每一次被剧痛和窒息感淹没时,几乎就要熄灭。可它又是如此顽强,总是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猛地闪烁一下。
是明玉那张惊恐惨白、泪痕交错的小脸。是母后守在榻前,那双被泪水浸泡得红肿、盛满无尽哀恸的眼睛。是那一声声破碎的、充满恐惧的“阿耶”呓语,和随之而来无法控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颤抖。更是那只在幽暗火焰中无声咆哮的、狰狞的缺耳虎头!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护住明玉不再因他而受惊病倒,才能让母后眼中那沉重的绝望化为生机,才能……才能撕开那重重黑幕,让那缺耳的虎头、那焚毁的匣子、那滔天的污血,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
这念头,成了支撑他破碎躯壳的唯一支柱,成了在无边苦海中挣扎求生的唯一浮木。它像一颗埋在灰烬深处的种子,汲取着每一次药汁带来的微弱生机,汲取着每一次艰难呼吸间涌入肺腑的空气,顽强地、缓慢地,开始萌发。
不知熬过了多少个昏天黑地的日夜,那磨人的高烧终于如同退潮般,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从他身体里抽离。虽然低热依旧缠绵不去,如同附骨之疽,但至少,那能将人烤干的灼热地狱,暂时远离了。
他开始有了一些真正清醒的时刻。虽然每一次睁眼,映入眼帘的都是头顶那熟悉的、绣着繁复龙纹的明黄帐顶,以及帐外影影绰绰、垂首肃立的宫人剪影。身体依旧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扯着筋骨深处绵延不绝的酸痛,胸腔里也像塞满了湿冷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沉闷的拉扯感和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咳声。
但他不再抗拒那些黑如墨汁、苦似黄连的药汁。
“药……” 他会极其艰难地、从干裂的唇间挤出这个模糊的字眼,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李德全会如同最精准的钟表般出现,亲自将那温热的药碗端到榻前。萧承稷会努力凝聚起涣散的目光,落在碗中那深褐色的液体上。他不再闭眼逃避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而是用尽全身力气,配合着小顺子的动作,小口小口地啜饮。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沿着喉咙一路灼烧下去,胃里立刻翻江倒海。他死死咬住牙关,瘦削的脖颈上青筋微微凸起,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首到碗底见空。每一次喝完,他都像虚脱般倒回枕上,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喘息急促。但那双深陷眼窝里的眸子,却会在短暂的涣散后,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光。
(http://jyshuba.com/book/HIAEDJ-4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jyshub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