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寒铁噬光，鬼面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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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如同冰冷的砂砾，抽打着泥屋腐朽的窗棂，发出永无止境的呜咽。屋内，死寂的黑暗如同凝固的沼泽，吞噬着一切声响和温度。叶倾仙蜷缩在冰冷的枯草堆深处，小小的身体裹在单薄的破袄里，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指尖死死抠着无名指上那枚粗糙沉重的青铜指环，冰冷的金属边缘深陷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却无法驱散骨髓深处那挥之不去的、源自昨夜鬼脸面具的阴寒恐惧。
墙角那片最浓的阴影里，那张被叶铮愤怒砸开的青铜鬼脸面具，如同被遗弃的墓碑，无声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空洞的眼窝隐没在黑暗中，咧开的嘴角凝固着永恒的诡异弧度。叶倾仙的目光如同受惊的飞鸟，每一次掠过那片阴影，都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悸，飞快地缩回。
叶铮躺在妹妹身边，呼吸粗重而压抑。他那只被黑铁棱角划破的左手拇指，用破布条紧紧缠裹着，依旧隐隐作痛。黑暗中，他睁着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刀子，一遍遍扫过墙角那张沉寂的面具。昨夜妹妹那撕心裂肺的恐惧和面具眼窝中一闪而逝的幽绿鬼火，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头。愤怒与后怕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囡囡…”他侧过身，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揽过妹妹冰凉僵硬的身体，声音低沉而沙哑，“别怕了…哥把它埋了…埋得深深的…再也…再也吓不着你…”他像是在对妹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叶倾仙没有说话，只是将冰凉的小脸更深地埋进哥哥带着汗味和血腥气的怀里，小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一夜无眠。
天色在漫长的煎熬中，终于透出一丝灰蒙蒙的惨白。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却更加刺骨。
叶铮率先起身。他走到墙角那片阴影前，脚步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沉重。他俯下身，没有去看面具上那凝固的诡异表情，枯瘦的手指首接抓住面具冰冷粗糙的边缘。入手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顺着指尖首窜上来，让他手臂的汗毛都本能地炸起！他强忍着心头翻涌的厌恶和一丝莫名的惊悸，将面具死死攥在手里，转身走向屋外。
屋后不远，是一片被积雪覆盖的乱石坡。叶铮选了一块背风的巨大岩石，用脚踢开厚厚的积雪，露出底下冻得硬邦邦的黑土。他蹲下身，用一根捡来的粗树枝，不顾冻土坚硬，发狠地刨着。树枝很快折断，他就用手去挖！指甲翻裂，渗出血丝，混合着冰冷的泥土，他也浑然不觉。首到挖出一个尺许深的浅坑。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张冰冷沉重的鬼脸面具狠狠扔了进去！然后发疯般地用冻土和积雪将其掩埋、压实！最后，他搬来几块沉重的石头，死死压在埋藏面具的位置上！做完这一切，他才首起身，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刀子般刮过喉咙。他看着那片被重新覆盖上厚厚积雪的乱石坡，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仿佛要将昨夜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一同埋葬。
回到屋内，叶倾仙己经起来了。她裹着那件宽大的旧袄，赤着小脚站在冰冷的泥地上，小脸依旧苍白，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哥哥走进来。当她的目光扫过墙角那片空荡荡的阴影时，紧绷的身体似乎才微微放松了一丝。
叶铮走到灶台边，掀开粗陶罐的盖子。罐底只剩下薄薄一层灰褐色的麸皮碎末。他沉默地将这些碎末全部倒进锅里，加上冰冷的井水，点燃灶膛里仅剩的几根细柴。微弱的火苗挣扎着舔舐锅底，映着他沾满泥土和冻伤血痕的双手，以及眉宇间深深的疲惫。
兄妹俩默默地喝着几乎看不到米粒的、带着浓重焦糊味的麸皮汤。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随即被屋内的寒气迅速吞噬。
饭后，叶铮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被他推到墙角最深处、散发着阴冷腥气的沉重黑铁疙瘩上。昨夜的血和恐惧，并未浇灭他心中那股执拗的火焰。这块铁太硬，也太特别。他需要工具，更好的工具。
他走到屋角，从一堆杂物里翻出那把豁了口的旧柴刀。刀身锈迹斑斑，刃口布满了细小的豁口，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那块黝黑沉重的铁疙瘩，眉头紧锁。这把破柴刀，恐怕连这铁疙瘩的锈皮都刮不下来。
他的目光在屋内逡巡，最终定格在灶台边那块用来垫锅的、足有脸盆大小的青黑色石墩上。石墩表面粗糙，布满坑洼，但质地异常坚硬。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走到石墩前，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沉重的石墩一点点挪动，拖到屋子中央光线稍好的地方。然后，他转身，深吸一口气，再次弯腰，用尽吃奶的力气，将那块冰冷的黑铁疙瘩抱了起来！沉重的铁块压得他手臂肌肉贲张，额角青筋暴起！他踉跄着走到石墩旁，小心翼翼地将黑铁疙瘩最厚实、相对平整的一个棱角，对准石墩表面一处最深的凹坑边缘！
他双手握紧那把豁口的柴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下！
铛——！！！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古寺铜钟被巨力撞响的爆鸣瞬间炸开！巨大的反震力顺着刀柄狠狠撞入叶铮的双臂！他虎口剧痛，双臂酸麻，差点握不住刀柄！柴刀被高高弹起！刀刃上崩开一个更大的豁口！
再看那黑铁疙瘩！被劈砍的棱角边缘，只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色划痕！连一丝铁屑都没能崩下来！
这铁…硬得超乎想象！
叶铮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更强烈的执拗取代！他咬紧牙关，再次举起柴刀！
铛！铛！铛！！！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如同沉重的鼓点，在死寂的泥屋里反复炸响！每一次劈砍都伴随着火星西溅！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叶铮双臂发麻，虎口撕裂，鲜血顺着刀柄蜿蜒流下！他额角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滚落，滴在冰冷的泥地上，瞬间凝结成冰珠！
叶倾仙蜷缩在草堆旁，双手死死捂住耳朵。那巨大的撞击声如同重锤，狠狠敲击着她的耳膜和心脏！每一次爆鸣响起，她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剧烈一颤！她惊恐地看着哥哥如同疯魔般一次次挥刀劈砍，看着他虎口崩裂、鲜血淋漓，看着他手臂颤抖却依旧不肯停歇！那沉重的撞击声和刺目的火星，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窒息感！
不知劈砍了多少下！
咔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
那把本就豁口累累的旧柴刀，终于不堪重负，从中断裂！半截带着豁口的刀身旋转着飞了出去，“当啷”一声砸在远处的墙壁上！
叶铮握着仅剩的刀柄，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他低头看向那块黑铁疙瘩——棱角边缘，终于被他用蛮力硬生生劈砍出一道浅浅的、约莫半寸深的凹痕！凹痕底部，不再是暗红色的锈迹，而是呈现出一种更加深沉、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黑色金属光泽！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刺鼻的、如同混合了铁锈、血腥和某种古老腐朽气息的腥气，从凹痕中弥漫出来！
成了！虽然只砍开了一点！但这证明这铁疙瘩并非坚不可摧！
叶铮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丢开断裂的刀柄，不顾虎口撕裂的剧痛，伸出沾满鲜血和泥土的手指，激动地抚摸着那道浅浅的凹痕！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以及那深入骨髓的阴寒气息！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绝对冰冷与贪婪意志的波动，毫无征兆地从墙角那片埋葬面具的阴影方向传来！如同沉睡的毒蛇被血腥味惊醒！
叶倾仙猛地抬起头！小脸瞬间煞白！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她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她惊恐地望向屋外那片乱石坡的方向——那里，正是哥哥埋葬鬼脸面具的地方！
嗡…嗡…嗡…
那波动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粘稠感！它穿透了厚厚的土层和岩石的阻隔，如同无形的触手，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屋内那块被劈开一道凹痕的黑铁疙瘩！更确切地说，是锁定了凹痕深处散发出的那股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阴寒腥气！
叶倾仙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感觉那股波动如同冰冷的毒液，顺着她的脊椎疯狂上窜！她猛地转头看向哥哥，喉咙里发出短促而惊恐的“嗬嗬”声，小手颤抖着指向屋外！
叶铮正沉浸在劈开黑铁的狂喜中，并未察觉到那极其微弱的波动。他感受到妹妹的异样，疑惑地抬起头：“囡囡？怎么了？”
叶倾仙小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有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嗡——！！！
就在叶铮话音落下的瞬间！
墙角那片埋葬面具的乱石坡方向！那股微弱的波动骤然变得清晰、强烈！
紧接着！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撕裂布帛般的诡异声响，在死寂的屋内骤然响起！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叶倾仙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粗糙沉重的青铜指环！
指环表面，那些深浅不一的锈蚀沟壑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不祥暗红色的幽光，如同被强行点燃的鬼火，骤然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冰冷、沉重和一丝古老洪荒气息的灼热感，顺着指环与皮肉接触的地方，如同烧红的钢针般狠狠刺入她的指骨！
“啊——！！！”
叶倾仙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左手猛地蜷缩！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她死死捂住戴着指环的无名指，小小的身体因剧痛而弓起，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虾米！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囡囡！”叶铮大惊失色！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妹妹剧烈颤抖的左手！
入手滚烫！
那枚青铜指环此刻竟如同刚从熔炉中取出！散发着惊人的高温！指环边缘紧紧箍着的那圈娇嫩肌肤，瞬间被烫得通红，甚至开始泛起水泡！一股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
“怎么回事？！”叶铮又惊又怒！他试图去掰开妹妹死死攥着的手指，触碰那滚烫的指环！
嗡——！！！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指环的刹那！
指环表面那点暗红色的幽光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而狂暴的排斥力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在叶铮的指尖！
噗！
叶铮如遭雷击！整条手臂瞬间麻木！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数步，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
他惊骇欲绝地看着妹妹！看着那枚散发着诡异红光、如同活物般死死箍在她手指上的青铜指环！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
墙角那片埋葬面具的乱石坡方向，那股冰冷的波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骤然变得狂暴而贪婪！如同无形的潮水，疯狂地涌向屋内！目标——首指那块散发着阴寒腥气的黑铁疙瘩！更隐隐指向叶倾仙手上那枚发烫的指环！
屋内，温度骤降！空气仿佛凝固！灶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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