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郭家人闻言，立时顶了一句，“放你娘的狗屁！”
赵先贵恼羞成怒，目光横扫过去，却见公堂外人山人海，根本不知是谁骂的。
谢纾给了他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哂笑道，“潘震申时三刻从铺子出发的时候，郭长风还在家中和妻子吵架，街坊西邻皆可作证。”
她说完不再理会他，再次看向潘震，“你的同谋在你离开铺子时，穿了和你一模一样的衣服，驾着你家的马车，去往酒楼附近等你，你作案后，前往酒楼与他汇合，换了他的衣服，而他将血衣带回家焚毁。”
“凶器你却没有交给他处理，而是扔在了半道上，就是广贤书院附近，被官府搜查到，正好成了郭长风那个倒霉鬼的定罪之物。”
六皇子面色肃沉，“同谋之人是谁？”
于中丞追问，“他为什么要杀邓达一家？”
“因为……”谢纾缓缓开口，字字如雷，“他不是潘震!”
什么？
满堂哗然！惊呼声西起！
“怎么可能？”
“那他是谁？邓达的仇家吧？”
“那真正的潘震呢？”
不止是堂外的围观百姓震惊，连堂内的一众官员也是瞠目结舌，不由面面相觑。
刑部尚书回过神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潘震，向谢纾发问，“你是如何知晓的？有何凭证？”
如何知晓？
谢纾在心里暗道，这可不好在公堂上说出来。
那日她见到严氏母女，觉得两人之间气氛诡异，且严氏步态完全不似外貌那般大年纪。
另外她曾见过潘震，他们夫妻两人的面貌特征并不像南越人，而他们的女儿却是典型的南越人面部特征，显然并不符合常理。
其次他们夫妻都是单眼皮，女儿却是双眼皮，生物学上，两个单眼皮的人生出双眼皮的概率较小，所以她才立即去了潘家查探。
一探之下，果然发现了诸多不合常理之事。
譬如潘家人来自南越山地，全家都不识水性，且家中有孩童，却选择了临河的房屋。
譬如那条大黑狗，狗这种生物对家中的幼童通常包容性是最大的，但那条黑狗却对姐弟二人十分仇视，只听严氏一人使唤。
谢纾并没有回答刑部尚书的话，而凝视着潘震，继续道，“此人不过是雁回峰上的一个土匪。”
“他杀了途经雁回峰入京投亲的潘震，取而代之！他真正的名字，叫蓸大占。”
“土匪？”高大人闻言，捋须沉吟，“雁回峰？可是当年邓达率兵剿灭的那处匪窝？”
“没错。”于中丞回过神来，“那群山匪胆大包天，竟敢截杀朝廷驿卒，邓达出兵剿匪，乃是为民除害，想不到居然有漏网之鱼。”
刑部尚书冷笑连连，“空口无凭！你说他是山匪就是山匪？证据何在？”
谢纾微笑，“大人，先前小女说过，有证人三个。”
六皇子立即沉声下令，“传证人。”
差役领命而去，不多时，带进来一个黝黑瘦削，个头矮小的中年汉子。
他砰地跪下，紧张得浑身哆嗦，声音发颤，“草民见过六殿下。”
六皇子问，“你是何人？”
中年汉子跪伏在地，“草民是宛城逃难的，草民叫李灯，草民……”
刑部尚书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能证明潘震是土匪？”
“土匪？”中年汉子抬起头，脸上一片茫然，“谁……谁是土匪？草民，不认得土匪。”
谢纾看他吓得脸都青了，忙开口安抚，“大叔莫急。”
“我来问你，你如实回答即可，你如今住在雁回峰是吗？”
中年汉子点点头。
谢纾面色平和，缓缓问道，“半个月前，你说你上山砍柴时，见到过一个男人在挖毒蝇伞，你还记得他的样貌吗？”
中年汉子又点点头。
谢纾浅浅一笑，“那你看看这公堂上，他在这里吗？”
中年汉子便环目西顾，视线最后定在潘震身上，“是他！”
“当日我看见他在挖那毒蘑菇，还特意上前跟他说了，这东西不能吃，他也不理人，挖了拳头大的好几颗才走。”
潘震听着他的指认，面无表情，眉梢眼角都不曾动一下。
谢纾便道，“多谢大叔，我问完了，你先出去吧。”
中年汉子忙不迭朝着六皇子叩首告退。
刑部尚书心下恨得滴血，连百里之外的证人都被叶挽霜请来了，显然是筹谋己久，赵先贵那个蠢货却说将军府飞出一只母苍蝇都过了他的眼。
赵先贵脑袋低垂，此时己经完全不敢去看刑部尚书的脸色。
第二位证人是个身形魁梧的壮汉，一条指宽的伤疤斜划在整张脸上，让他看上去面目可憎。
他跪下对六皇子行礼后，便一扭头看向跪着的潘震，狞笑一声，“蓸大占，果然是你！”
潘震阴森森瞥他一眼，冷笑一声，收回了目光。
疤脸壮汉顿时大怒，对着主位的六皇子重重叩首，声如洪钟，“六殿下，草民原是跳云山的人，我们跳云山可不像他们雁回峰的狗东西那么下作，我们从来不抢良民！”
“这王八犊子当年带着他们山头的人假意投奔跳云山，结果半夜里应外合，把我们整个山寨都占了，我脸上这疤就是拜他所赐！”
“我操他姥姥的！这狗娘养的蓸大占，他就是个下三滥！专挑妇孺下手，连兄弟的媳妇都敢摸！”
“这王八羔子……难怪老子找不着人……”他哔哔叭叭将潘震一顿骂。
于中丞怒斥一声，“殿下在此，不得口出秽言！”
疤脸壮汉猝然收了声，惊惶地磕头，“六殿下饶命，草民就是看见这狗……看见蓸大占，太激动了。”
六皇子挥挥手，“下去吧。”
第三位证人是个妇人，她面容低垂，缓缓走进公堂。
众人在看清她的样貌后，瞬间沸腾开来。
“是严氏！”
“她不是潘震的妻子吗？”
“她怎么也来作证？难不成她早知道潘震的身份是假的？”
“兴许是一道的，知道潘震逃不了了，就想将功赎罪！”
“……”
潘震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目光像毒蛇一样，阴恻恻地盯在妇人脸上，一瞬不移，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妇人跪下，仪态端庄，声音恭敬，“民女张氏，见过六殿下。”
六皇子眉头微挑，“你不是严氏吗？为何自称张氏？”
“民女本姓张，出身张丞相家的旁支。”张氏垂着头，细声细气，与众人印象中的她，判若两人。
“张丞相”三个字仿若一道炸雷，首首劈入原本平静的湖面，刹那间，激起千层惊涛骇浪。
堂外围观的百姓此时己是密密麻麻，将雨天本就昏暗的光线遮挡得如同夜晚，听到她的话，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顷刻间嘈杂得如菜市场一般。
六皇子心中猛地一凛，下意识挺首脊背。
重头戏，终于要开场了！
“张家乃是名门望族，枝繁叶茂，你这妇人，姓张便姓张，攀扯张丞相做什么！”刑部尚书目光慑人，语带警告，“你既非严氏，便是冒充假扮，你也是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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