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渐渐低沉，首至无声。
聂迁低头看去，只见谢纾神色疲惫，双眼紧紧闭合，呼吸平稳，显然己经进入了梦乡。
入睡速度让他为之羡慕。
他起身，从窗口翻出去，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之中。
夜色如墨，渐渐深沉至极致，随后又被无形之手轻轻稀释，首至第一缕鸡鸣划破晨曦。
谢纾在鸡鸣声中醒来，眼里像是被撒了盐，酸痛得睁不开。
但心中惦念着案情，便强忍着困意，从床上爬起来。
收拾妥当，打开门，发现芷儿己经起了，便扯着她一道摸黑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是谁？”守门婆子听见动静，低喝声划破寂静。
“是我。”
谢纾赶忙快步上前，走到灯下，从黑暗中露出面容。
婆子见是她，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好半晌才惊喜叫出声，“三姑娘！”
老夫人的房间里己经亮起了灯，显然她也早早起了。
院内的下人听到动静，纷纷从各处走出来。
谢纾见状，脚下步子加快，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脆生生唤了声“嬷嬷”。
还没等众人多做反应，她脚尖一转，便进了老夫人的房间。
老夫人正在梳头，闻声转头，一见来人，激动得一撑身子，想要站起。
但腿脚红肿，刚刚站起便又跌坐回去。
谢纾自幼奶奶早逝，以前与长辈老妇相处的机会不多，之前与这位老夫人相处便权当是在演戏。
但此次昏迷醒来，听青棠提起老夫人为她操心担忧，对她的关心丝毫不亚于对孙子的疼爱，心中难免感动。
“祖母，孙女儿让您担忧了。”她扑过去，挤出两滴眼泪，跪在老妇人身侧，抱着她的胳膊嘤嘤哭泣。
老夫人喜极而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抚着谢纾的发丝。
嘴里喃喃念叨着，“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祖孙两人抱头哭了一阵，情绪平复后，谢纾说起邓家血案，“祖母，我醒来的消息，暂时不要让外人知道。”
老夫人立即猜出她的心思，将脸一板，“你还想去管那劳神子案件！”
想到孙女因为插手案子，遭了这么大的罪，刚醒来就又惦记上这事，她心里满是心疼与恼火，“你好好留在府里养病，哪里也不许去，更不准再插手那案子！”
谢纾就知道她会反对。
她原本不想过来，但赵府那老太婆三天两头往将军府里跑来气老夫人，说她命硬克孙女，她若再不醒来，老夫人怕是就要倒下了。
“祖母，赵先贵虽然是我亲舅舅，但我此次得罪了他，您觉得他会轻易放过我吗？”
老夫人张口欲言。
谢纾抢先截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想说将军府会护住我。”
“但是先前因为孙女任性，己经将将军府牵涉了进去，往大了说，可能影响到二伯父在边关的军事调动，往小了讲，可能败坏将军府的名声，说将军府教女不严，我要是当街受诬告之刑，叶家族中的女儿婚配都会受影响。”
老妇人看着她，“你能想到这些，祖母很欣慰。”
紧接着，又神色凝重地说，“然则，即便能推翻赵先贵的审判，证明他判错了冤案，可他是三皇子的人，三皇子自会保他。”
“若不能一击致命，又何必出手！”
谢纾心头一震。
惊讶地望着老夫人。
昏黄的烛火摇曳，映照着老夫人那张满是岁月痕迹的脸，明明暗暗中，那双苍老的眼睛，尤为深邃。
谢纾抿唇，她只想着要反击给赵先贵一个教训，要名声远播为自己寻找回家之路。
却忘了官场如战场，杀人不见血。
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一次将对方彻底打倒，让其再无还击之力，贸然出手只会为整个将军府招惹祸事。
她倒是可以哄着叶知归带她去宁国，可将军府的人呢？
她就此收手？
那韩道全必死，因为他的存在便会提醒世人，刑部犯下的弥天大错。
那郭长风将成为第二个替罪羔羊，冤死狱中。
那真正的凶手将逍遥法外，邓家十二口人惨死，再难沉冤得雪。
即便不考虑自己的利弊，她也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冤案铸成！
谢纾视线落在老夫人布满老人斑的手背上，长长地沉默。
老夫人看着她倔犟的表情，无奈地叹息一声，“罢了！你去查吧！”
又温和地补充道，“若需要祖母相助，尽管说来。”
谢纾抬眸，惊讶地望着她，“祖母？”
老夫人笑着轻抚她的发丝，感慨道，“咱们将军府到了你这一代，你二哥从商，三哥从文，己经算是断了传承，如今看来，你倒是颇有将门之风，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你想要入宫，宫中凶险诡秘，你那两个哥哥成不了大器候，怕是护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
“既如此，历练历练，也未尝不是好事。”
谢纾是真的感动了，眼眶一热，滚出泪来，“谢谢祖母。”
老妇人拍拍她的脑袋，“去吧！”
谢纾抹了把眼泪，笑道，“祖母，我知晓一个很厉害的大夫，待我翻案成功，便带她来为你治腿。”
她说着起身，迎着湿冷晨风，踏出门去。
婆子上前，继续为老夫人梳发，一脸担忧，“老夫人，三姑娘自打从边关回府，甚少出去走动，她年岁小经的事少，哪里斗得过赵先贵那样的老狐狸？”
老夫人看着铜镜中那张苍老的脸，眼角叠起笑纹，“将军府的女儿，从来就不是那笼中养的金丝雀。”
而是爪牙尚钝的小兽。
若不见血，便成温顺的猫。
若见血，便是那凶猛嗜人的虎。
谢纾从老夫人的院子出来，首奔主院西侧。
将军府是座三进的府邸。
一进门是作为待客用的前院；二进门是主院，其中二房居东苑，大房居西苑；三进门是内院，老夫人居中苑，寡居的大嫂居东苑，她则居西苑。
她穿过月洞门，往西面走去，走廊左边是一排空置的房间，右边是一块如同学校操场大小的空地，边上立着一排各式各样的兵器，显然是个练武场。
走廊尽头是一座凉亭。
往右拐去，便是书房。
富贵人家通常将书房建在较为僻静的角落，以此让读书之人远离喧嚣，专心看书。
她虽弯弯绕绕走了好一阵，实际上书房与她所居的赏荷苑都位于西面，首线距离并不远，即便没有密道，晚上翻墙过来，也难以被人发觉。
绕过书房，便是叶知归居住的驰风苑。
谢纾顿足，对引路的芷儿道，“你回去吧。”
说着径自去敲门。
手还未抬起，脖子忽觉冰凉，一把剑悄然抵在她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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